我一直都坚信苦尽才甘来。在生活细节里,我也这样坚信。就像吃咸鸭蛋,我总会先吃掉咸咸的蛋清,再吃那一口冒油的蛋黄。我习惯了先体会糟糕的,再去享受好的。有时候,我学会了在艰辛的过程中去享受,而到了该享受成果的时候,我竟失去了兴趣和心情。
仔细想来,我有生以来,享受的部分是少的。做姑娘的时候,我总要惦记着是时候做做家务了,总要思考该吃点什么,总要把妹妹洗不净的衣服,家人换季的衣服,床单被罩翻出来洗一洗,我总担心父亲出去喝酒还没有回来,总是揣测今天父亲心情好不好。这些都是生活里的咸鸭蛋清,想想那一口流油的咸蛋黄,我似乎能忍受任何咸。
那口咸蛋黄,可以归结为一件事:团聚。
从前是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等待我的总是没有人气的房子,紧闭的大门,冰冷的屋。
尤其在冬季,到家时已是黑天,摸着黑去煤棚里摸一桶煤块,几块木头,想着把屋子热起来,再做一顿热乎饭菜,就有了动力。
费九牛二虎之力,把火升起,有时还生得不旺,等父亲回家叨叨几句,再拯救一下,待所有屋子热起来,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头顶上悬着的沾满黑灰和油渍的灯泡,我们已经习惯了乌黑的它带来的昏暗,还觉得甚是温暖。
吃过饭,父亲躺在他的单人床上看电视,我与妹妹猫进小屋,裹着被子,炉火在黑暗中透着红光,一切安静下来,我感到这一刻十分的舒适,幸福。
许多年,我们是这样走过来的。每日早上各自散去,夜晚从四方归来,在这三十几平的房子里,我们仨度过了平平淡淡的每一天。有过争吵,有过愤怒,但是它们都如同一根皮筋弹出了波浪,又很快恢复原状。这样的节奏似乎已经装进了我的身体,我不怕任何苦难,我可以扛下许多苦,因为我心中总能看到一束光。
不过,我并没有想到我的婚姻生活依旧如此,依旧平淡,依旧等待,等待那一口咸蛋黄的幸福。
我与老公每日早上分开,他中午不回家,我回家做饭哄孩子,晚上等他回来,如今的等待里多了孩子和婆婆,孩子和婆婆每日等待着我们回家,就这样在一天天痴痴的等待中度过。
最叫人失落的是碰上老公加班,占去了周末。
那么等待就被延长,像一个泄气的气球,需要重新输气。
似乎熬下的每分每秒都只为了那一刻的团聚,如果团聚失败,那么快乐的时间就要被无情的流逝掉,被那份孤寂和落寞填充,于是只有再熬一熬,不断蓄力,为了下一次团聚。
其实团聚了也并没有多么开心的事,他常是低头打游戏,或做一些琐碎的事儿,与我的交流很少,有时候甚至还要与他呕气,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期待他回家。
我们吃过饭,孩子也吃饱了,我在厨房刷碗,婆婆带孩子玩,笑声一阵阵传过来。我便想:许多家庭都是如此吧,都在等待一天中的夜晚,与家人团聚的时光,若是没有等来要等的人,也是同样的失落吧。其实,有人可等已是一种幸福。而一生,能够一直在这种平淡的等待中度过,就已经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