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版北京山居记：
人生世上，或有四择。择一城而居，择一人而恋，择一事而为，择一处而隐。难乎其难，唯择隐也。
己亥盛夏，余游京师。授课昌平城，忽逢西凉生，彼曰：“吾居清境，西山深处，林壑尤美，君可游乎？”以山水诱人者，必隐者也，乃从往游。过熙熙人居，登峨峨石岭，车宽于径，溪高于松，曲折十里，乃遇一村。
其居也，临长涧，山浮于云，村浮于花，主人洒扫，童稚候迎。入幽径而牡丹触额，凭栏杆而芍药拂袖。远而群峰为墙，迤逦叠青；近而竹林为屏，扶疏多翠。
园中小楼，以两层为构，横七八座，纵三两行，若别墅然。庭前有圃，掩映花丛。主人曰：经营世务久，忽厌城市，遂筑此隐居，雇西凉生为塾师，授童子五六，久在山中，去京师百里矣。闻太史刘好山水，故邀而小住，或可怡情。
其园数十亩许，偶植菜蔬，有芥姜之类；亦蓄佳禽，见孔雀之属。然盛者，惟花卉也。朝起无事，观花而已；日中无事，论花而已；夜眠无事，梦花而已。
坐餐室中，四面玻璃，花势汹涌，如潮如浪，粉粉红红，蕊蕊瓣瓣，若巨浪触舟，恐破窗而入。蜂蝶亦群涌，又若海上鸥燕。
厨中作肴，三分山味，七分花味；架上取书，半是书香，半是花香。清谈至夜，月上东岭，人不肯眠，花不忍睡。月下灯前，花影离离，欲共人语，又不得语。
居三日，乃去，车既绝尘，云横溪山。当时卉海已渺，唯有余香在衣。嗟乎，能于大富贵地，择大自在处而隐，非常人也。吾有择隐之志，亦有择隐之所，所不足者，富贵也。
此处乃北京西山，未得主人同意，故不便透露真实地点和人物姓名，谢谢。
永州回忆
吾外祖母，广西人也，幼随其父胡公迁永州东安，遂居此终生，然与广西不绝往来，寿八十九。此处曰大庙口镇，居湘桂之冲，去广西不过三十里。
山曰舜皇，又曰老山界，高五千六百尺，动辄吐云堆海，多古木怪岩飞瀑，亦有熊猿，饶蛇虫。
水自青崖出，由泉而溪，由溪而河，迤逦为大川之源。
其波碧洌酷寒，三伏触之，亦如秋霜。
其潭虽深，视之犹浅，以为一指可测底，然涉足则没顶。
民则汉瑶杂居，湘桂涵含，食好油荤，语似西南。
墟则平如砥，多良田杂圃，泥不甚深。
前后皆溪，沙白苇青，水声絮絮，昼夜不息。
初闻以为聒噪，宵不能眠，久则安之。
太史刘幼常游此，以山水雄奇，林木碧秀，乃深爱之，今亦多游。
外祖母颖悟多学，以第一登师范，乡里荣之，皆抗战时事也。外祖母父胡公，长于医，以草药入水，含而喷之，骨伤者立起，俗曰强盗水。又好幻术，尝闭户，镇民窥之，见帚能飞，自扫门前，惊去，谓胡公神人也。今胡公之墓，木拱矣，外祖母亦不在，惟年年山溪，喧喧梦中，熊猿夜鸣，凄不可闻。子孙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