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宣凤吉 晚上八点 6天前
妈妈的手
后来,南山的风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侵蚀了手背,多少人事沧桑替变。漫漫岁月,有一双手伴我而行。
我是住校生,住校就意味着生活琐事都要自己做,但我还是习惯把脏衣服带回家给妈妈洗。这天吃完晚饭,我照常回到宿舍,看到床上的脏衣服,想着不如洗了,这样星期六回家就不用带行李了。放水,放洗衣液,我的手刚碰到水就缩了回来,像是碰到刺一般地迅速。这才是初冬呢,水就这么冷。
我想到了上周的衣服,是妈妈洗的。
那天清晨起来,在窗前,余光瞥到了楼下的妈妈。
妈妈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在洗衣服。
我下楼,来到妈妈身后,看到她的手伸进水中捞起一件打湿的衣服,展开找到脏的地方,拿起一小撮洗衣粉撒在上面,拿着板刷飞快地刷着衣服上的污渍。
她洗得迅速,接触水的时候并未看到半分的不自然,似是习以为常。
她的手麻利得似乎感受不到半分寒冷。
我的目光定在她的双手上,那是一双粗糙的手。裂痕深深的,左右纵横,就像缺水开裂的田地,又像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上面还有红色的类似痘痘之类的东西。手指看上去很丑陋,还有一处处星星点点的伤痕。
“这么大了,衣服也该自己洗了。每次回来都是衣服…你这个人啊,也不怎么爱干净,你看这个袖口都是笔墨……”
耳畔想起来妈妈的唠叨声,看妈妈洗衣服轻轻松松,可我却不想接触这水半分。只一下就如此寒冷,而妈妈每周都在给我洗衣服,每天都泡在冷水中洗菜。
汪国真说:孩子大了,变成了妈妈的心事,妈妈的心事,是夏天的落叶,怎么落,也落不尽。
我从四年级开始戴眼镜,现在已经五百度了。
度数的加深,还有我手指甲上的白点,让妈妈很是担心。
她在医生那里问来胡萝卜素对眼睛有好处。
于是她就给我种萝卜。
这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去买点胡萝卜素不就行了。
可她总觉得市场买的萝卜不健康,执意要自己给我种胡萝卜。
透过镜片看着妈妈,她用她那双实在算不得好看的手握着锄头翻地,只见她把锄头重重的砸进地里,然后用力地向后一翻,再用那双龟裂的手均匀地撒着菜籽,接着再把泥土翻回去。
完成后,她直起身捶捶自己僵硬的腰背,像个老人。
那双手也苍老得无异于老人。
在《诗经》里,我曾看到描写女子纤手的句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妈妈的手也曾是这样好看,现在,已经是黑黄、干燥,布满老茧,不再柔软。妈妈的手大大的,指头却很粗短,指甲有裂痕,那是常年吃药的结果。从十指纤纤到满目疮痍,从嫩滑细腻到满是冻疮,不变的是,这双手一直给予了我最温柔细腻的爱。
《当你老了》中说“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写得真好。每每读到,总有流泪的冲动。
怯于表达的我,多想告诉她,我爱着她渐渐衰老的脸,爱着她粗糙红肿的手;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会用自己的手去生活、去创造,她可以不必再那么操劳。可我还是说不出口。说出口的话是:“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吧。”
她回头,朝我笑笑,有点意外,有点欣慰:“女儿上了高中真的长大了。”
浙江省诸暨市第二高级中学高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