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远离家乡的学子而言，第一次放寒假可谓归心似箭。这几天，学生们虽忙于复习备考，只怕心早已不在学校。看到他们急切的样子，二十多年前放假回家的情景，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大一那年寒假前，从拿到火车票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默默地反复盘算：给家里人捎点儿什么呢？大概几天才能到家？当然，期末考试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成绩不合格，也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考完最后一科，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走了！收拾行囊是出发前的第一要务。除了路上必备的吃食和回家要带的衣服外，书也要带上几本。尽管很沉，更不知到家是否会看，但还是要背上。
哈尔滨到北京的始发车，每天只有一趟，在清晨五点多发车。班里不少往南走的同学都坐那趟车。那时，没有从哈尔滨到郑州的直达车，学生证也只能买到硬座，但这丝毫降低不了回家的热情。要知道，那可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乡，且长达四个月之久！
学校离车站较远，因而我在早晨四点就起了床。行李早已准备妥当，只需穿戴整齐，快速地洗漱。大家呼朋引伴，相继走出宿舍楼，投身于悠悠的夜色中，踩在校园结冰的路面上。
清晨的哈尔滨，气温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天冷得刺骨。我用围巾把头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早班的公交车还没有运营，出租车也少的可怜。站在校门口等车，尽管戴着手套，我的指头很快就麻木了。脚在地上不停地跺着，眼睛却在密切地搜索着过往的车辆。
我们来到车站时，火车已经整装待发了。来不及在候车厅逗留，我就紧随着人流排队上了车。刚把行李放好，座位还未暖热，火车便拉着长笛缓缓启动。回家的旅途也就正式开始了。
在我乘坐的那节车厢里，几乎都是校友和同学，大家没有陌生感，一脸的兴奋。火车刚刚驶离哈尔滨，就有人从包里拿出食物，准备吃早饭。也许是从众心理，或者是真的饿了，很快，大家都开启了用餐模式。
一时间，车厢里弥散着浓郁的方便面的味道。常言说：穷家富路。对于穷学生来说，火车上的饭是吃不起的。真应该感谢发明方便面的人！是他让我们在缺锅少灶的情况下，还能吃到带汤的热乎乎的面。作为一个河南人，坐在火车上，我是颇感自豪的。身边有不少乘客吃着“华丰牌”方便面，啃着“春都”或“双汇”火腿肠。那可都是河南的产品啊！
用过早餐，车厢里有了片刻的安宁。因为起得早，不少人开始犯困。大家趴着，仰靠着或侧歪着，以不同的姿势补觉。有不瞌睡的，就戴上耳机听音乐，或手捧一本小说，或两个人低头说着悄悄话。我坐在靠窗的位子，眼睛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心却早已飞回了家。
大约两个小时后，中途上车的人多了起来，车厢里人声鼎沸。东北人说话嗓门亮，上车后吆喝着放行李，找座位。那时各地售票处都没有联网，除了卧铺，全程的硬座只能卖给一个乘客。凡半路上车的，买的都是站票。他们一上来，就开始打听别人到哪一站下车，得知人家比自己下车早，就守候在座位旁，等着有个座位。有时，两个人会为争一个座位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对骂，大打出手。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不免有恻隐之心。于是，两个人的座位三人坐着，三人的座位，挤着四、五个人。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火车终于到了北京站。那时北京西站还没有建成，从北京发往全国各地的火车都在北京站售票、出站。我们买的是通票，在北京中转签字的时候，却怎么也签不上有座位的车次。
一起回家的河南籍同学有二十多人，没有签上票，无法去候车厅休息。大家就围坐在车站的广场上，女生负责看行李，男生轮流排队去签票。
中转签票的窗口一打开，排队的秩序就开始乱了，遇上有人插队，可谓群情激愤。不久，签票就变成了拼体力。女生们自然没有这个能耐，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欣赏的份儿。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大学期间的每一次过年回家，多亏了那些能拼的男同学。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没有座位，想想腿就发抖！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当天由北京发往郑州方向的火车都没有座位，我们只好签了开外徐州的列车。
到达徐州时，已是夜里九点多。徐州站不给签票，让我们到徐州西站去。大家只好乘坐公交车来到徐州西站，工作人员却说我们应该在徐州站签票。我们像足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女同学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不愿意再折腾了。那一刻，我真后悔自己背了那么多的书，恨不得把包扔掉。
好在当时的徐州西站管得不严。我们虽然没有中转签字，凭着一张通票照样进了候车厅。夜里一点多，我被如潮的人群拥挤着登上了开外郑州的火车。车厢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站在过道上几乎是金鸡独立，却如拨浪鼓一般被来往的行人推来挤去。让人费解的是，其时已是半夜时分，车上竟然还有小贩在走动着叫卖东西！
离家越来越近了，满耳听到的都是乡音，心中的激动自不必言。看着渐渐发亮的车窗外，我的心跳加速得快要心率不齐了……
经过两天半的时间，我终于见到了家人。和亲友重逢的喜悦，顿时抵消了旅途的艰辛。然而，回到家的头几天，只要一躺下来，我就感觉身体仍像在火车上一样摇晃。紧随而至的就是寒冷！在东北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下，我的脚没被冻坏，到了家，脚上却长了冻疮，奇痒无比！
……
两千多公里的旅途，大学四年，我竟走了八个来回！每一次寒暑假，我都要迫不及待地回家。因为，家不仅是爱的港湾，更是游子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