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254篇
文俶完全有资格说：“我家几代谁谁谁，我家公公婆婆谁谁谁。”
文／卢秀辉
文俶，1595—1634），字端容，号寒山兰闺画史、兰闺等，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代女画家，文从简女，文徵明玄孙女，精于花草虫蝶画的创作。
在明代吴门女画家中，文俶是个响亮的名字，她不需要谋生于社会，更不需要抛头露面，她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封闭在家中。
但是，娘婆二家显赫的家庭地位和书画地位，让她无法藏锥。
她作画主要用以自娱，既不谋利，又不交友。
只在本家族的小范围内流传、保存，仅就这有限的作品，已经足以使人们感受到流溢于女画家之手的独特情韵。
文俶的高祖文徵明，他的书画造诣极为全面，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是“四绝”的全才，与沈周共创“吴派”。在画史上与沈周、唐伯虎、仇英合称“明四家”。在诗文上，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文俶的曾伯祖父文彭，以明经廷试第一，官国子监博士。工书画，为篆刻流派始祖，能诗，有《博士诗集》。
文俶的曾祖父文嘉，是吴门画派代表性画家。
文俶的祖父文元善，画家。幼承家学，书画逼真其父。坦率好施。文元善擅画龙，也作山水木石，殊多逸致。传世作品有《墨龙图》等。惜早逝卒年三十六，未竟其能。他的岳父王穉登铭其墓曰：“画品第一，诗品第二。”
文俶的父亲文从简，明末画家。入清后退居林下，以书画自娱。传世画作有《长林徙倚图》、《郑州风物图》、《潇湘八景图》、《望云图》、《松江高土图》、《江山平远图》、《幡溪通兴图》、《介石书院图》、《寒山寺图》等。
文俶的公公赵宧光，自幼就开始学习古文字学，在日后的学习乃至归隐的生活中一直未曾间断对文字学的研究，“童时就学父，辄教以四始六养、庭问难，尽析异同。入渊撤天，网总日举。有汉、策名上痒。深鄙俗学累心，干进累德，卷怀而归古文奇字。既凡滥百氏，始授专经。家宋诸儒所不能得之传述者。学成而后，一志娱待。”
赵宧光的岳父叫陆师道，家居十四年师事文徵明，得诗、文、书、画文氏四绝，并能传达之。陆师道的女儿陆卿子，嫁给赵宧光为妻。
文俶的婆婆陆卿子，与徐媛唱和，吴中士大夫跟从，交口称誉，流传海内，俩人合称为“吴门二大家”。
陆卿子著有《考磐集》、《云卧阁稿》、《玄芝集》。
陆卿子为明代女诗人项兰贞《咏雪斋遗稿》作序说：“我辈酒浆烹饪是务，固其职也。
病且戒无所事，则效往古女流，遗风剩响而为诗；诗固非大丈夫职业，实我辈分内物也。
”陆卿子有《画堂春》一首，句曰：
晴空烟袅柳丝微。乱红风定犹飞。
杏花零落燕空归。门外鸦啼。
慵病不禁宽带，讳愁无那尖眉。
香消斜倚画屏时。此恨谁知。
文俶的丈夫赵灵均，从其父传六书之学，又从燕山僧见林授大梵字，并诸图字母，移日分夜，父子自v相讲习。喜搜金石，尝汇各种碑目识跋，及近代续出为见闻所及者，为《寒山金石时地考》。
文俶在继承家学基础上加以变革，自成清润秀逸的画风。
文俶之兄文柟亦擅丹青，山水得自家学。
兄妹二人经常切磋画艺，探求画理。
文俶未满二十岁时就嫁给了赵灵均，赵家父子性情古雅。
既擅绘画、书法，更精字说，通六书，识大梵字。
赵家婆媳也自得风流，诗词书画称誉吴中。
婆婆陆卿子整天忙着与闺秀、友人赠答，没有一点时间和媳妇闹矛盾。
娘婆二家向学的氛围，直接地影响着她的画风的形成。
文俶与公婆一道生活在江苏吴县西的寒山中。
怡情林壑，以笔墨丹青为伴。
修身养性。
无论文家还是赵家，都给予了文俶良好的文化熏陶，加之她自身对艺术的热爱和努力，终至取得成功。
她为了能生动传神地描绘幽花异草、小虫粉蝶，曾悉心描摹家藏本草图千种，画《寒山草木昆虫状》一千种。
她卓有成就的画艺，赢得人们的高度赞誉。
娘婆二家丰富的收藏，帮她打开了知识的大门。
文俶没有整日说：“我爸爸谁谁谁，我爷爷谁谁谁，我祖上谁谁谁，我公公谁谁谁，我婆婆谁谁谁。
”她有资格如此说，但她不想为之。
文俶的艺术造诣，与吴门地区富庶的经济、优越的文化以及文人气息的家庭有着密切的关系。
明代吴门画家计有876人之多。
一些著名画家往往父子相继，夫妻相传，从而产生了许多家学渊源的绘画世家，文俶即是文氏绘画世家的女成员。
她在翰墨飘香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得以饱览大量家藏的前人作品，并亲受其父兄们的指点薰陶。
文人士大夫家中的女子，在出嫁前很是重视知书识字、抚琴对弈的教育。
吴门地区的闺秀画家群，有善人物的仇英之女仇珠，有擅绘白描人物的王宠之女王埰，擅仿吴镇、倪云林笔意的徐季恒之女徐安生等，毫无疑问，而文俶则是她们之中的佼校者。
文俶作为大家闺秀，与其她的如姬侍、妓女、宫掖等女画家相比，大不一样。
首先，文俶十分在意画面的整洁。
文俶很自负，她为人画扇，必在两面为之，因为她不屑他人在她的扇子上画另一面，以影响她作品的清雅面目，为了防止他人乱画，她也只得如此为了。
其次，她的画除了她的丈夫，绝不让其他男人落墨题跋。
不像那些妓女画家，由于她们接触文人狎客多，有机会在较高层次的文化圈内欣赏和品评佳作，并在其中挥毫作画，经常可以请到文人雅士为她们做的题跋。
姜绍书在《无声诗史》中评价文俶，称其：“写花卉苞尊鲜泽，枝条荏苒，深得迎风混露之态。
溪花汀草，不可名状者，皆能缀其生趣。
芳从之侧，佐以文石，一种借华娟秀之朝溢于素。
虽徐熙野逸，不是过也。
”张庚《国朝画征续录》亦评介道：“俶善花鸟草虫，尝作寒山草木昆虫百种，曲肖物情，亦能苍松怪石，笔颇老劲，吴中闺秀工丹青者。
三百年来推文俶为独绝云。
”一时远近购者纷沓而至，填塞门户，贵姬季女更是争相拜师学艺。
其中以澄江地区的周淑祜、周淑禧姐妹俩最得其笔意。
高湘霞因崇仰其画艺及人品而改名为文静玉。
以画谋利者亦常常伪造文俶的作品。
文俶的绘画风格，在创作题材上偏重写生花卉虫蝶、古木湖石， 一派园林小景情调，封闭性的封建家教，造成她的生活范围的狭窄，她只能专学家法，画风-一成不变， 画业专精一面，文俶虽然不能出外写生，但是，夫家居寒山却有座名震海内的大别墅，也不缺“对物传神”，文俶的作品中体现了娟秀温和的女性之美。
长洲文氏家族，是中国历史上非常典型的以文艺传家的士大夫家族，自文徵明开始，其书画一脉相传近百年不衰。
文俶的家族成员多善画，其父亲和兄弟也是著名画家，在这种家族环境下成长，书画艺术方面的熏陶肯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文俶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娘家，父兄是她的老师；在婆家，公婆是她的良师，丈夫更是她的益友。
由于两家上一辈的特殊关系，加上优越的经济条件，文俶仅仅需要文雅、尽兴的玩就行了。
文椒的作品蕴藉内敛，返璞归真，这种美学特征是文氏家族的传统。
文俶的绘画风格有着自己家族的特色，她的绘画作品色彩的运用是不可忽视的。
文氏在恽南田出现的两个世纪前就已经开始对没骨画法进行探索了，文俶因为女性画家的局限，没有能够在没骨花鸟画上面做出更多的贡献。
文俶在绘画色彩上突破了水墨的局限，将女性对于色彩的敏感，以及后天女红手工等中培养的兴趣用于绘画中，没骨画法在她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文俶流传至今的主要作品有：北京故官博物院藏的 《金色萱花图》扇面、《萱石图》轴、《花蝶图》扇、《花卉图》扇、《罂粟湖石图》轴、《花卉图》册、《萱石画》扇、《兰石画》扇、《是梅图》扇、《《罂粟蛱蝶图》扇，台北故官博物院藏的《春蚕食叶图》轴等。
明末钱谦益给予文俶的艺术极高的评价：“点染写生，自出新意，画家以为本朝独绝。
”文俶在花卉画创作上始终孜孜不倦，她曾用4年时间悉心描摹内府未及付梓的彩绘底本《本草品汇精要》的中草药插图千余幅，并对照她婚后所居寒山中自然界的花草写生，绘有《寒山草木昆虫状》，上千幅图。
在文俶的花草世界里，有大量的作品是反映与母性、生子有关的萱草、罂粟画，从中可见她作为一名封建社会中的女性，迫切地希翼为夫家生儿育女的心态。
文俶惜中年而殁，伪笔传摹甚多。卒年四十，一作四十一。
卢秀辉有《为文俶端容女史歌》一诗，赞曰：
恨为女儿身受束，
不能放歌向天曲。
桃李妖娆破风影，
晴月杜宇闻草绿。
笔下新意坚难摧，
点染写生立兰台。
山亭寂寞飘落尽，
残梦萧索风露来。
文家百年画风阇，
赵氏数代书学绝。
一番新月今宵怜，
几度旧霜昨日洁。
蝉吟唧唧辨雌雄，
花展纷纷香透中。
恼人寒枝花知瘦，
独倚阑干随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