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韩小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妈妈因为脑溢血住院了。她把4岁的儿子和2岁的女儿放到公婆家里,连夜驱车往老家驶去。约需要20小时的路上,她一边担心着医院的妈妈,一边想起离开家时,女儿喊着“妈妈妈妈”的哭声,心急如焚,煎熬不已。
上有老,下有小,是当代年轻父母身上的两大重担。
明明正是家里顶梁柱的年纪,却也面临着职场内卷和中年危机。在招聘平台上,几乎所有的任职要求最后一条都是:年龄35岁以下优先。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这一现象在人员流动性强、工作节奏快、竞争压力大的新兴产业企业中更常见。
面对这种事业上的困境和愈演愈烈的育儿焦虑,妈妈们因情感更细腻,危机感也比爸爸们更加强烈。
“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职场天花板”
“我把娃哄睡后,又一次加班到2点”
“我想专心带娃,又不敢辞职”
“我感觉我的工作可以做一辈子”
……
我们采访了几位而立到不惑之间的妈妈们,她们畅谈工作和孩子、过去和未来、现实和理想,其中有彷徨与无奈,也有坚定与乐观。为自己、为孩子、为家庭,她们乘风破浪、风雨兼程。
莫木木请假了半天,把孩子送去托育中心。下午,刚刚回到公司还没开始工作,就收到了妈妈的信息。妈妈通过监控看到孩子哭了,而老师没有及时地予以安抚,对外孙女的心疼转化为对女儿的怒气:“你们心怎么这么狠呢?孩子才2岁,就送去上学?”
莫木木满腹委屈:“明明是她前一段时间说自己这不舒服,那也不舒服。我心想,那就让她休息一下。如果她想回老家我们就买票,想出去玩我们就出钱。而且,送来托育也是她同意的,为什么现在全怪到我头上?”
妈妈的怒气一直在升级,甚至开始翻起旧账,历数种种琐事来证明女儿对父母不尊重、对孩子不上心,甚至说出“你就当我是免费保姆。现在孩子大了,不需要我们了,就把我们撇到一边”之类的话语。
莫木木在公司看到这条消息,双手颤抖,躲到洗手间大哭一场。哭完、擦掉眼泪、补妆,继续回到办公桌前修改方案。然后,给朋友发了条消息感叹:“成年人的崩溃只有1秒钟,也只能有1秒钟。”
莫木木刚毕业时,曾经做过报纸、杂志的编辑,出版过自己写的小说。28岁那年,对即将到来的30岁感到紧迫与担忧,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职业规划,及时改变赛道转了行。
现在,她在一家文化行业内知名的公司做项目策划,拿着比较满意的薪水,做着自己喜欢又得心应手的工作。工作忙碌,强度大,加班、出差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38岁那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大眼萌女儿,“每看她一眼心就化了”,自然是爱到骨头里。因孩子的奶奶年龄大,身体不好,产假结束后,孩子由外婆来带。
孩子的外婆自然是她的亲妈,但用她自己的话说,“当初就是因为她,我才离开家乡去上的大学。还是因为她,我大学毕业后,就没打算回老家,直接来了成都。”现在,原本就心里有隔阂的两母女要亲密无间地住在一起,难免会有诸多矛盾。
母女关系仿佛绷着一根脆弱又敏感的线,无论是谁,无意中说了一句什么话,都能引起另一个人的浮想联翩,继而引起争吵和抱怨,以某一方大哭告终。“我夸过捧过,她说我只知道动嘴;我出钱让他们去旅游,她又说我乱花钱;我说那你回老家休息一下,她说我白眼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想辞职自己带了。”莫木木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下午,公司开展一项针对客户的体验活动,熊光华邀请了客户过来参加,早早地,她就站在电梯门口等候,与客户见面后,像朋友一样打个招呼,甚至还拥抱了一下。走进活动室后,她坐在客户后排座位的位置上,剥水果、递水,服务周到,无声无息。
如果不是老公一场事故,她也许现在是老家幼儿园的一名老师,守着父母、陪着孩子悠闲度日。
那一年,她老公出了事故,要做开颅手术,又在ICU待了很多天,“我签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想起来卖保险的表姐曾经为她选购了一份保险,又驱车回老家翻找,最后发现,这只是一份养老保险,属于退休之后才能领钱的险种,根本不适用于她老公这场意外。
万幸的是,抢救及时,她老公顺利康复了。
这一场变故,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于是,她选择了来成都打拼。最早,她在一家母婴职业培训学校接受培训,学习婴儿护理相关知识。后来,又在朋友的介绍下加入了保险公司。不到10年,如今已经是业务经理。
作为一名70后,面对职场上汹涌而来的80后和90后,她直言自己并没有年龄焦虑。
“我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职业未来。
也许是我们行业属性的缘故吧。
论升职空间,业务经理再向上有高级经理、区域经理,公司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业务经理,彼此之间并不冲突,并不像其他行业‘一个萝卜一个坑’。
想要升职,考核就两样:业绩和人力。
”
单纯谈年龄,她说她也不慌。公司内一位50岁的姐姐就是她的偶像。“她已经在这一行做了20年了,业绩出色,身材管理超好。”而且,更激励她的是,有一些退休的人也加入到该行业中来,并且做得相当不错。
令熊光华对工作更满意的一点在于,“我们的时间相对自由,我几乎每天都可以接送孩子。”提起正在上初二的女儿,她笑得更开心了。老公常年在外地工作,她自己每天接送女儿,从不觉得辛苦,更从未提起过“丧偶式婚姻”“猪队友”等等词汇,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责任所在。
相对于其他鸡娃的父母,她算是非常佛系了,只给孩子报了一门英语补习。在女儿小升初的时候,她也曾焦虑过一段时间,听一场讲座,就给女儿报了三个补习班。不过,后来全部停掉了。
在上一次测试中,女儿的成绩不太理想。其他家长也许会火冒三丈,但她很平静地说:“我女儿,有后劲儿,我觉得她上重高肯定没问题。”知母莫如女,女儿也对同学说:“没事儿,我妈妈不会骂我的。”同学愣了:“那还是亲妈吗?”
她开始反思:女儿会不会觉得自己毫无原则?自己是不是太宽松了?
晚上,一场冰上舞台剧活动正在演出。幕后“导演”周杰对每一个环节驾轻就熟,这是她筹备许久、熬了几个夜晚排练,才达到的应付自如的效果。
即使头天晚上几乎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的她依然神采奕奕。爽朗的大笑总是极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老公说:“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太阳”。同事说:“每天看到你都很开心”。
周杰自大学毕业后,先后在上海的外企、创业公司等工作过。她说她喜欢上海,“我需要外在事物不停给予我刺激,我喜欢城市不停地给我新鲜感。在上海,即使被动也能接受到许多东西。”这种对新事物的强烈兴趣对她的工作也助益不少。
她现在成都万象城冰场担任市场推广主管,需要根据工作安排学习和接触各种全新的推广平台、公众号文案、PS修图、视频剪辑……在刚刚办完的舞台剧开始前,她还需要与化妆师、摄影师、摄像师等等各个岗位一一沟通,力求完美。
有时候,她也思考自己是不是到了职业天花板?偶尔,她也会有年龄困扰,认为自己这个年龄再做这项工作是不是已经不适合了?不过,她也坦诚:公司内同事年龄相当,因此,针对年龄的焦虑并没有太严重。更多地,她是在寻求突破自我。
业余时间,她想给自己充电,发展兴趣爱好。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最想学习的门类:收纳师、做沙拉、直播、做气球、自学法律等等。“我超爱做家务!我平时的解压方式就是洗衣服,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洗完衣服,烦恼也就跟着走了。”
想学这些的目的,也缘于她那个快要2岁的可爱女儿。女儿目前在北方姥姥姥爷家里,她说:“别人都觉得我太舍得了。我倒是认为,给孩子的爱足够了,该撒手的时候就撒手。孩子她必须适应偶尔会离开妈妈的环境,她也必须适应另一种饮食习惯,另一种方言和环境的刺激。我每天都跟她视频,她自己适应的不错,自己剥大虾吃。”
平时,她下班回家就扔掉手机,将“高效陪伴”这个词汇实践到底。孩子睡觉后,她再去加班,工作到2、3点也是常有的事。像每个妈妈一样,孩子的呼吸哪怕稍微重了一点,她也会猛然醒来。妈妈难以置信地对她说,“你以前从来睡不醒,没想到当妈后也会变成这样。”
原本以为她看似没有什么烦恼,在养娃这件事上也很开明,是一个很佛系的妈妈。但她马上否定了这一说法。前段时间热播的《小舍得》中有一句话让她触动颇多,大意是:孩子在不懂得选择的时候,你不帮他选择,等他长大了,他会恨你。
焦虑来自对比,来自过来人的经验。
她在冰场上看到许多孩子,上完其他培训班,在车上匆匆忙忙吃个饭,又赶来上课。
她永远记得她上海的前同事给孩子选幼儿园的经历。
那所幼儿园心目当中的最优家庭组合是:妈妈全职,爸爸不是公司高管(高管加班多,没时间陪孩子),但家庭收入需在150万元以上。
孩子需要掌握三门技能,读完一本书、掌握一门乐器和一项运动。
在带孩子面试时,爸爸妈妈还需要制作PPT并现场展示。
这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掌握三门技能”仿佛是一个魔咒,令她有了孩子之后下意识地开始往该方面培养。
女儿7个月时,被送去亲子游泳。
她已经想好了,等女儿长大后,必须再学习书法,培养书香恬静气质。
乐器还没想好具体选哪种,但有一个硬性条件:方便展示。
倒不是为了虚荣心,而是她认为,乐器是一种增加生活乐趣的工具,在朋友聚会、外出游玩时,兴致所致,弹弹唱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计算了家里的房贷和每月支出后,莫木木放弃了辞职全职带娃的打算。她说:“虽然现在最想给女儿陪伴,但想到支撑她未来的还是要靠钱,就不敢不去努力工作。”
熊姐和女儿进行了一次谈话。她说:“你考得不理想,我不打你不骂你,因为我知道你努力了。你尽力了没有考好,我还骂你,你不是更难过吗?但这不代表我对你没有要求,我当然希望你成绩能更好。”女儿也痛快地给出了回答:“我知道!”
冰上舞台剧很成功,周杰原本想去上海休个假。但她又放弃了,决定去充电,充实自己的兴趣爱好。她联系了老师,想要去学气球制作。
小樱目前还在医院里,耐心等待着妈妈康复。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看到孩子们了,她的内心既焦灼又无奈。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的小女儿视频时,她经常忍不住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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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好难啊”,一边迎难而上;一边说着“太崩溃了”一边从头再来。
每个妈妈都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孩子树立更好更积极的榜样,每个平凡的人生也都并不平淡。在为未来和孩子而战的路上,混杂着人生的爱与哀愁,每一位妈妈都化身勇士,脚踩万仞,披荆斩棘,不敢不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