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夜里一点多，装完两个车皮白糖，我裹着棉大衣坐在装卸工的小推车上休息，等待另一班装卸工再装两个车皮~
棉大衣是个好东西啊！便宜、保暖、耐脏，不用了，直接扔掉，也不可惜！
从前跑沙漠里的盐场时，穿过；
跟单位大车去洪酒厂拉酒时，穿过；
那一年的元旦，去宋家川找瑞英，穿过；
去年，在齐鲁省的野地里，穿了三个月~
棉大衣留给我太多的回忆……
黑黢黢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一个人影从货场的仓库走过来~
“程哥，是你吗？”
来人是王建新原来的储运主管小安，他也穿件棉大衣，扑棱着跑过来，我高兴的搂着小安坐在小推车上~
“呀！小安，你咋会在这里呢？”
“嘿嘿~程哥，我刚在仓库翻货运票，看到了你单位名字，心里想着会不会是你在发货，还果真就是你！”
“程哥，去年那个晚上，跟你通完电话后，你咋就突然失踪了？说真的！这一年，我挺想你的~”
“唉~小安，别提了！哥这一年~可遭了大罪啊~”
“那两个东北人在昆明有眼线，要不，他们能把三百万放在老王这里，悠闲地跟我去河口玩？”
“第二天早上。他们知道老王出事了，他们怒了！说我跟老王合伙骗他们，先在宾馆打的我鼻青脸肿，又从昆明叫了三个人下到河口，把我绑在车里就往东北跑~”
“一路上，每天只给我一个烧饼、一瓶薄荷水~”
“跑了六天，到了鄂尔多斯后，才放我下车~”
“那三人还算有点良知，把我手机卡折断扔了，手机他们没要，我身上的钱全拿走，只留给我二百块钱~”
“我从鄂尔多斯坐车到了榆林，找到当地的副食公司，借了五百块才回到铜城~”
自从李志杰挖苦我编故事以后，我索性就把去年的经历、情节设计的更加曲折、细致，在心里复述了好几遍，我都被自己的故事感动了！
果然！小安听的唏嘘不已~
“回到铜城，单位派云南找我的人，已经把老王的事情反馈回去。这几年我单位的人都知道我和老王的关系，损失了那么多钱，对我来讲，就是一种职务犯罪！领导只好把我交由检察院审查~”
“直到这边法院把老王的欠账厘清后，才把我放出来~”
“本来单位要开除我，多亏我老丈人托人活动，又想办法借了30万还给单位，我这才保住了工作~”
“唉~我的职务没有了，老王亏空的四十多万全部由我承担，这次过云南来，算是戴罪立功，我再慢慢找机会翻身吧！”
在货场不能抽烟，加之口渴、困顿，我沙哑、低沉的声音，暗夜里，我对去年发生的事情的痛楚回忆，着实让小安动容~
“妈的！你程哥遭了这么大难，就这~他们都说是你把老王的车开跑了！”
“尤其是张梅那个骚逼婆娘！警察去铜城调查了一次，都没有发现你的行踪，张梅却咬定就是你把车开走的！”
“我说咋可能嘛！那天晚上你还告诉我王总和戴行长、莫妮卡签的协议，还有他们俩个幽会的照片，这些证据后来对王总的事情认定起了很大帮助！”
“程哥，你肯定都不知道，王总出事前就和张梅离婚了！”
张梅和王建新都离婚了？这两夫妻真他妈不够意思，连我都蒙在鼓里！
“小安~我还真不知道这档子事！当时你给我说张梅不露面，让我处理老王的事，我心里还纳闷，原来他俩离婚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算了~咱不说张梅的事了！那个~老王最后到底是咋回事？”
“实际上呢~确实是王总等不到戴行长，一怒之下就搞了莫小姐，可能莫小姐反抗，王总就把她勒死了，然后自己吃烟膏，也就完了~”
“有了你提示的证据，公安最后认定戴行长和莫小姐利用期货诈骗王总，莫小姐还色诱王总吸食烟膏，俩人因吸食过量而导致死亡，戴行长也畏罪自杀了~”
“最后定性这不是一桩刑事案件，而是有预谋的经济诈骗~”
原来如此！以王建新他爸的关系，又有相关的证据，能做到这样认定，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程哥，你过来后，去见过张梅没有？”
“我整天忙着发糖，还没顾上去见她。单位不给我差费了，现在是发一个车皮给我五百块，哥在积极的挣这份钱呢！”
“唉~小安，人穷志短，从前哥哪能在乎这点钱！”
“你应该抽时间去见张梅，你不能只捡芝麻，丢了西瓜呀！毕竟你在她们的公司还有20万！单位的钱完就完了，你个人的钱，不能让她张梅昧了！”
“我入股的那十万，去年十月初，张梅先给了五万，剩余的五万，她说分五年给我付清~”
“我挺生气，你一把手全给我不就得了！不过她要不给，我也没办法！”
“妈的！她家的钱，还不是靠咱们打拼卖命挣的？当然你程哥出力最大，落了一个啥下场？”
“就这~张梅还让我去她的旅游公司干，我没答应，凭我多年发运白糖的关系，在哪不能混口饭吃！”
“嗯~小艾倒是过去了~”
跟小安聊了一个多小时，装卸工开始重新装车~
小安要留在货场帮我，我坚决拒绝，小安只好作罢~
“程哥，以后再有好买卖，别忘了拉兄弟伙一起搞钱啊！”
今晚遇到小安，虽说意外，但很有收获！不仅了解清楚了王建新、张梅的事情，我的情况肯定会经小安传播给小艾，最终传到张梅耳里，让她先着急、恐慌，过几个月，我再去找她~
五月初，江水糖厂的周传雄终于上昆明来了！他只叫了我一起吃饭，喝点小酒~
“妈的！王建新欠了厂里三百万，白厂长让县里撸掉了，他打点花了三十多万，才没有关进去~”
“我就凄惨了！你也知道我又没在白糖上搞钱，只是在配件上面弄几包烟钱~”
“谁知新上来的厂长，去年九月就把我整回厂里挂着，打算换一个驻昆办主任~”
“我上下打点，扔了十万，才保住驻昆办的位子。”
“不过以后厂里超过五万的设备和易损机器零配件的采购我不能做主，他妈的！简直是让我以后喝西北风嘛！”
我很理解、同情周传雄，他确实看不上白糖的那点油水！
糖厂每年对于机械设备和零配件都有两三百万的采购需求，那些易磨损的机器零配件，由于质量不同，价格相差悬殊，里边很有搞头 。
这几年，几乎每天都有两三个福建、河北的配件供应商围着周传雄，明争暗斗，抢着请他吃喝玩乐。
只给他五万以下的零配件采购自主权，那~不是断周传雄的财路嘛！
“不过，今后厂里白糖的销售全由我负责，白糖的定价权也在我这里。我他妈也不是吃素的！也有关系！他新厂长总得给我点权力吧！”
“我上来以后，你就在我这里拿糖，在正常价格基础上，我每吨让你30块钱，你给我拿20块。”
“我早就考虑过白糖发运不及时的事，我准备再招一个马仔专门负责货运，由厂里出工资，每个车皮给他二百块，一年他也能搞到五六万~”
这等好事，我立马想到了小安，周传雄也认识他，应该会同意的！
“新厂长上任，肯定花了不少钱！这不榨季一结束，他就要技改，厂里缺资金，准备效仿有些厂子搞的联销模式，吸纳七八百万资金。”
白糖联销这个模式我知道，有个别频繁换厂长、经常技改、效益不太好的糖厂，在前年就开始尝试运行。
由经销商先预付糖厂一定的资金，糖厂给经销商承担利息。
白糖开榨后，糖厂按经销商的预付资金量发运白糖，白糖到库后，双方再按照销地的价格商定。
由于白糖价格浮动大、变化快，经销商很欢迎这个模式，但是，在榨季结束至开榨这段时间，厂里的白糖销售完了，资金规模小的经销商就玩不起。
实际跟王建新以前玩的手法差不多，不同的是，王建新不给糖厂打款，还能欠账，这就是王建新的高明之处！
“小程，你在陕西多联系几家公司，一下子搞到七八百万，一起搞白糖联销。”
“厂里每年也就是一万吨的产量，如果咱们通过联销销售掉八九千吨，你想想看~”
心有灵犀一点通，周传雄的想法正合我意~
我俩多次闭门讨论，最终确定先以每吨白糖虚搞四十块钱来定分成比例：
周传雄和销售方各拿十五块钱，我分十块钱，主要是协调、维护双方的关系，周传雄只躲在后边拿钱就行~
遇到糖价大幅起落，有更大的赚头，再重新商定分成。
五月下旬，我飞回西安，先找郭伦沟通。
“这是好事！哥先问你，你单位能拿出来多少钱？”
“最多一百万吧！”
“嗯~好了，我能拿出来三百万，还缺四百万，陕西其他家你就不要联系了！”
“哥给你挑明的说，你不要生气，你在王建新那里出过事，口碑不是太好！搞不好还把这事弄砸了！”
“还是由哥出面当总倡导人，六月底以前保证搞定七百万~”
“小程，你知道哥跟周传雄也熟悉，他还是驻昆办小业务时，哥都是科长了！但是你俩如今混的比哥密切~”
“我觉着你拿十块钱有些多，如果按全年销售八千吨，你一下就得了八万，哥认为你拿五万就行了！余下的三万放到我这里，以后糖厂肯定要过来耍，我全程负责接待~”
“哈哈哈，郭哥，我就喜欢你老皮直来直去，兄弟大气些，给你留四万！”
“不行！说三万就是三万，别跟哥犟嘴！”
跟郭伦把事情敲定后，第二天下午，回到铜城，我直接到了王经理办公室，他专门在等着我。
“白糖联销这种模式很值得搞！就是咱们的自有资金不足，我的意见是动员职工集资专门用于联销。”
“糖厂停榨后有五六个月空档期，现在的一百万，用于这段时间的补充购进~”
“月息七厘，年息就是8.4%，比银行利息高多了！呵呵~我个人准备集资三万~”
经理办公会，这些科以上干部，都是老商业了，不用动员纷纷同意。
“好吧！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分头给各自部门开会宣传到位，由财务科收款，六月十号前结束集资~”
会后，王经理留下我。
“本来我这个月底就要调走，为了你这个事情，我推迟到了六月中旬，你这次事情搞的好，叔可以放心了！”
“乘着你回来了，明天晚上，我请单位科以上干部聚餐，你把小燕带上~”
我拿出给王经理买的两条极品云烟，还有七饼普洱茶~
“哈怂！送我东西，就是明目张胆的撵叔离开单位嘛！虽然你用心不良，我还是高兴的收下了！”
家里的装修已近完工，马小曼被省公司抽调到陕北演出去了，她爸正在屋里招呼装修事宜~
原来的木门换成了“盘盘”防盗门，白色的地板砖隐约可见丝丝淡蓝色纹路，门套、窗套、暖气罩都用木工板包了~
卫生间贴了米黄色瓷片，太阳能也换了一个大容量的~
厨房的窗户也打掉了，做了一个伸出去的铝合金玻璃架子，放燃气灶具~
简洁明快，我很满意！
曾经的老丈人把防盗门钥匙给我一把，我从包里拿出一条红河烟送他抽~
“小程，那你晚上回咱家去住吧！”
“不了，我在宾馆住两天就走~”
不加思索，假话随口即来，我暗自佩服自己~
李燕家里冰箱依然空空如也，并没出乎意料，好在我已经在街上吃了一碗油泼面。
春节时，我看到卧室床下的一堆好酒，早就怦然心动！趁着李燕不在，我揭掉凉席卷起褥子，把席梦思垫推到一边~
哎呀~有三十多瓶名酒！
我顿时产生了选择性障碍，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只挑了一瓶剑北春~
我换了一条宽松的短裤，光着脊梁，坐在沙发上，愉悦的打开酒，往玻璃杯里倒了二两~
嗯~这酒味道不对呀！
这个李燕，真没法说！把这些名酒藏着掖着，难道是怕我喝了不成？最起码让我这个专家先鉴定一下嘛！
我又回到卧室，拿出那些名酒一瓶一瓶的认真查验，累的我浑身淌汗~
“小偷！哎呀~家里进小偷了，我要报警~”
李燕靠在卧室门上，乐呵呵的看着我~
“回来这么早，你今天咋没有在外边应酬呢？”
“有人说要回来，我哪敢再喝酒嘛~”
“没喝酒那就好，你过来，我给你讲讲咋样辨别这些酒的真伪~”
“家里有个行家，我何必操那个心！你自己忙活，我冲澡去了~”
36瓶酒，我挑出来两瓶茅T、三瓶五粮，加上刚才打开的剑北春，一共才有6瓶问题酒，结果还算不错~
我把卧室重新归拢好，拿了一瓶真的剑北春，回到客厅。
李燕舒服的靠在沙发上吹风扇，穿着一件我的旧圆领棉质体恤，体恤刚能遮住她的屁股，白皙的大腿晃得我心惊肉跳，屋里飘荡着沐浴液的芬芳~
“嘿嘿~再喝你一瓶酒，没意见吧？”
“咱哪敢对程专家有意见嘛！你先去冲冲澡，满身的汗，不要把沙发弄黏糊了！”
“你这次咋回来的这么快？”
“反正又不报销差旅费、车费，我坐飞机回来的，机票和坐火车的费用差不多，还节约时间！”
“嗯~程军，我这有五万，能不能挂在你名下在你单位集资？”
我给李燕吹着白糖联销、单位集资的事，她听的蠢蠢欲动~
“呦~还不错！挺支持我工作嘛！但是不能挂到我名下，可以用张曼名义~”
“那为啥呢？”
“你想嘛~我给单位造成了损失，现在却拿出来五万块，别人会咋想呢？”
“哎呀！你这个脑袋就是比我灵光！”
“嘿嘿~程军~那个~你这么深厚的功力，是不是应该传授我一些呢？”
李燕喝了一口酒，舔舔嘴唇，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王经理在快乐酒楼定了一个大包间，两张桌子，二十几科以上干部及个别家属~
“啊~我今天拿了十二瓶浪酒，存放了有十年，大家放开喝~”
李燕又夹起尾巴，装做不喝酒，其实她李半斤的名声在座的人大都知道，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大家也不好意思勉强她~
席间，王经理端着酒杯，专门走到李燕跟前，笑眯眯的开口：
“小燕啊！别人的酒，你不喝，叔今天敬你三杯，必须喝！”
“以后叔就管不上程军了！希望你能把这哈怂管的牢牢的！让他少犯些错误！”
今晚却是李燕扶着我回家~
半夜里酒醒后，我又睡不着了~
王经理要调走了，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工作了十三年，他一直都在关心我、批评我、提携我，没有他的帮助，我最多也就是个财务科副科长，每月拿着一千来块钱的工资，也许就一生终老铜城了~
嗯~我也要学他，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一些值得帮助的人！
按照现在的市场状况，即就是搞联销，有价格竞争优势，铜城的白糖销售很难再超过三千吨了~
如果联销糖全年能销售两千吨，我就额外有两万块的收入！嗯~必须把这钱给科室人分了~
毕竟还有郭伦那边的五万块钱，用不了几年我就翻身了！
“呀，程军，你半夜抽烟，呛死人了！”
“对不起，我睡不着了，这就去客厅抽~”
李燕一骨碌爬到我身上~
“不准去！好师傅呢，再给徒儿传授一些功力吧~”
“你明天还要早早上班呢，别再折腾！”
“我休两天假！有男人，我就是女人！你不在时，我才是工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