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录网随笔 民国风小说虐心,民国风小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入戏太深,方知相思已入骨

民国风小说虐心,民国风小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入戏太深,方知相思已入骨

《戏中人》

芈鹿/文

秦淮河畔,载了多少儿女情怀,几许缠绵几场意,古往今来,都付笑谈。

那里,佳人相伴,美酒相邀,苏侬软语,入目道是旖旎风光,入耳亦闻笑语盈盈,正可谓是天上人间,教人深陷其中恍若南柯一梦。

灯光烛影下,琴音绵绵,不绝于耳。何绍远的手中紧撰着一份报纸,俊朗的眉目深锁着,旁边抚琴的女子见他脸上不悦,遂停下来轻声细语地问道:“二爷近来可是有烦恼之事,说一二来,奴家说不定可慰您心头之扰?”

他抬眼,一个凌厉的眼神瞟过去,顿时吓得那姑娘脸煞白。

何绍远斟了一杯酒,方缓缓说道:“往后这什么是该问之事,什么是不该问之事,茱萸可要好好斟酌!”

都道何二爷自上了两年的军校回来,人便常常阴晴不定,喜怒不形于色。茱萸自诩与二爷相识久矣,他待她总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今日一试,才知终归是故人心易变,郎君情易薄。

这时,门外有吵闹之声,何绍远耳目极佳,细思了下,遂道:“让她进来罢!”

走进来的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素青色的旗袍,披着齐肩的卷发,看起来有几分清新脱俗,但一张婴儿肥的脸又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这个女子他认得,他的新婚妻子——沈沅郁。

她开口即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何以见得,我要答应你?”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坐着,眼睛微眯。

落入沈沅郁的眼中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她嫌弃极了,却还得耐着性子继续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喜,我亦如此。但沅郁身负家父遗命,不得不从。”

“所以?”

她看了眼在一旁抚琴的茱萸,何绍远了然,他抬手示意她退下。茱萸虽万般不愿,但还是抱着琴,扭着风情万种的身姿走了。

“我们以一年的婚约为期限,一年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往后,再无干系。作为交易,我要你手上那份两日后周公馆的宴会请帖。”

他一双犀利的眼睛似乎想直穿她的心底,沈沅郁被他直勾勾地盯着,不禁脸色发热,心里却不知谩骂了多少遍。

他静静地,不语。眼前的这个女子三年前还只是会依偎在父亲身旁说笑的小姑娘,烂漫而天真。他当年随父亲下扬州拜会老友时,一眼便被她眸中浓浓的笑意吸引了,如今她敛了眸中的笑意,似乎在执着什么,他看了许久,却看不透。

“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坐下来喝杯茶,这是上好的普洱茶!”他收回目光,为她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沈沅郁摸不透他此番意欲何为,一时无动于衷。

何绍远见她还是警惕性地杵着,偏她又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竟像个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孩子,还一脸委屈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站着跟我谈交易吗?”顿了顿,又照着她的样子,委屈道:“我一直这样抬头看你,脖子可酸了!”

红尘里的人,眉目多少会染上一些红尘的颜色,连语调都带着三两媚。沈沅郁到底是个不解风情的姑娘家,不懂他话中的调笑之意,权当他是红尘里浪荡惯了的公子爷,对他的嫌弃更深了几分。

两日后,周公馆请了诸多江宁的有名人士参加宴会,沈沅郁是以何府的名义去的,也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

夜里的风微微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看着街上过往来回的车辆,却久久都等不到黄包车。

这时,一辆汽车停在她面前,她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下,车上传来:“别等了,上车吧,这里太偏僻了,很难有黄包车愿意来的。”她有些惊讶,她要请帖时未要求他共同赴宴,也不敢奢求。

她坐进车里,身子顿时热乎起来,望着正在看报的何绍远,嘴唇翕动,“谢谢你。”

何绍远放下报纸,对上她的眼睛,竟看到了几分愧疚,此时的她像只乖巧的猫,褪去了锋利的爪子,乖顺得让人想要逗弄一番,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我们虽说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但这护花使者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若是宴会上碰上个登徒子,还能拉我出来替你挡挡!”

沈沅郁一听,顿时杏眼圆睁,她方才还以为浪子回头,原来是“回光返照”罢。

此宴会非同寻常,岂是随便个登徒子可进的?分明是怀疑她会红杏出墙!她瞪着他笑吟吟的脸,咬牙切齿地回他:“借您吉言!”随后,她转过身去,佯装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照你这么个说辞,你天天环肥燕瘦在侧,我头上顶的可不成一片草原了!”

她说得极轻,却还是给何绍远听到了,他起先还顿了一下,回过味来才无奈地摇头轻笑,看来他在外的名声不甚好。

宴会开始前,刘大亨在几个黑衣人的拥护下走到台上发表开场词。

这位刘大亨是江宁响当当的人物,虽已年过不惑,其形态风华却不减当年。

他早年混迹于一群无赖之中,因讲义气在众帮兄弟中很受欢迎,机缘巧合之下又救周大帅于危难之间,便一举被提拔。

但他只在周大帅的手下干了一年,便又做起了生意,起初贩卖大烟,开赌场,后来不满于此,就利用帮众的势力,使用各种手段到处插手各大金融实业。

这次的宴会实际上是借他名义为周大帅结交名士,好来为己所用。

沈沅郁却恨极此人,连看他的眼神都泛着红,是赤血的红,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台去同他鱼死网破,好在被何绍远一把抱住。其实,早在刘大亨一出现,他就察觉到她的身体和脸色的细微变化。

他强硬地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凑近她耳边,戏谑道:“你来这的目的该不会只是为了投到我怀里吧?”她的耳鬓顿时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迫使她立马清醒过来,随即竟又将脸蹭到何绍远的西装前,他只道她是羞赧未曾多想。待他感觉到胸前一阵摩擦感,脸色霎时黑了,这丫头竟然用他的西装擦脸!

“我去趟洗手间。”何绍远看着她得意地扬起嘴角离开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沈沅郁第一次见到晨莺,这个迷一样的乱世佳人,比照片还美上几分。她只需亭亭一立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了,偏偏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微微一眨就把人的魂给勾没了。

“沈小姐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巾帼女子,久仰久仰!”她的声音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

“抬爱了!晨莺小姐不畏权势、不恋富贵,敢只身周旋于几大势力中,才是真正地令沅郁佩服不已!”

“沈小姐太生分了,‘晨莺’二字不过是逢场作戏让外人唤的称呼罢。我原名叫陈倚云,你若不嫌弃,日后我便叫你一声沅郁妹妹,你就唤我倚云姐吧!”

“好,倚云姐!”二人相互奉承了那么久,认了姐妹倒亲近了不少。

接着,话锋一转:“听闻令尊已仙逝,倚云深感痛惜,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望沅郁妹妹一切保重才是!”陈倚云见她垂眸不语,怕她过多伤感,从包里掏出一串胶卷递过去,嘱咐道:“这是令尊生前拼死守护的遗物,沅郁妹妹可要尽快处理!”

沈沅郁小心翼翼地接过胶卷,这串胶卷是她来这的目的,也是她父亲未完成的心愿之一。

二人告别后,沈沅郁回到大厅,冷眼看着被胭脂水粉缠绕住的何绍远。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在盯着他,转过头就见沈沅郁一副看戏的模样,遂赶忙抽身过去。

“艳福不浅呐!”沈沅郁抱定了他会尴尬才出此戏言,可她终究是低估了这红尘里浪荡惯了的公子爷,冷不防他凑近,“吃醋了?逢场作戏而已,不必当真。”三言两语倒让沈沅郁脸红了,她心下腹诽:厚颜无耻!面上却依旧微笑回答:“我为何要当真?我们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何绍远但笑不语。

而此时,伴着一声“嘭”的枪声,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台上的声音传来:“诸位稍安勿惊,方才在周公馆内丢了一份重要文件,现下请诸位配合检查。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见谅!”宴会只得早早结束。

何绍远和沈沅郁两人正被门口排查的保安拦住,保安检查完了何绍远,又想检查沈沅郁手上的包,何绍远一把揽过她,冷哼道:“我看谁敢动!”

闻声赶来的是周大帅麾下的一位副官,他一见是何绍远,立马呵斥住保安:“狗仗人势的东西,没看见这位是何家的二少爷吗?”然后上前逢迎:“久闻二爷是程司令最得意的门生,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瞟了眼何绍远怀里的人,笑意暧昧:“这位想必就是二少奶奶吧!”

“在下不才,这是拙荆沈沅郁。”几番寒暄下,何绍远便借机告辞,携沈沅郁一同上了车。

沈沅郁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仍心有余悸,她不知道他们找的是否是她拿的,但若是被搜到,后果将不堪设想,幸好……

她扭过头去,见何绍远已闭上眼,他似乎很疲惫。她偷偷地将他打量一番,传言中的何二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何老爷几个月前远赴巴黎与外国人商谈合作事宜,不久前收到管家的信,说自从二少奶奶去媚香楼把二少爷找回来后,二少爷便日日待在府中,偶尔出门或是与友人相聚,或陪同二少奶奶去听戏,总之不再去媚香楼,也未去司令府。

起初何老爷对此尚抱有半分怀疑,待回到府中见何绍远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一旁的沈沅郁也拿着本书认真地看着,二人一派和谐,映入何老爷的眼中倒像极了戏文话本里说的琴瑟和鸣。他不禁有些感慨,眼睛微润。

“伯父,您回来了。”沈沅郁放下书,站起身。

“还叫伯父呢?该改口了。”何老爷一脸慈善地说。

她低下头,敛眼眸,腮边微红,小声地喊了声:“父亲。”何老爷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道:“跟我来趟书房吧,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下。”他见何绍远已放下报纸准备起身,便沉下脸色,语气加重:“我同沅郁有紧要的事交代,你便不用跟来了,留下好好反思反思!”

何绍远耸耸肩,又拿起报纸。

在沈沅郁嫁进来之前,她就已得知他们父子的关系不好,也听说了何绍远在外的名声,且多多少少都是些风流事迹,所以她早先在心里私认为何老爷是恨铁不成钢。但不知为何,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总觉得事实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简单。直到今日何老爷回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才证实了她的想法。

何绍远年幼时丧母,父亲又因生意上的事对他的管教难免有些疏忽。后来听闻何绍远与同学打架,那同学嘲笑他是个娘不在爹不爱的孩子,他一怒之下将那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便被学校以殴打同学为由辞退了。原来那同学的父亲是军队的高官,手握大权,而何老爷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说到底也只是个平民百姓,民与官斗结局可想而知。

自此以后,何绍远性情大变,变得寡言少语,也不再调皮闯祸,何老爷虽觉得他不闹腾了是好事,但也感觉到了他的疏远和冷淡,忙于生意的何老爷尽管有所察觉却也只止于察觉。

有一天,何绍远突然提出想去日本深造,何老爷自然是支持,只是未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他大哥去世,才返国。这一回来,又像变了个人,变得玩世不恭,变得放荡不羁,同何老爷更是冷漠。

说到动情之处,何老爷不禁潸然泪下:“是我管教无方,也怪我对他关心太少。

但我只有他这么个儿子了,他要随军去,出了个什么意外,教我如何是好啊!”何绍远回国后又去军校学习了两年,成了程司令座下的得意门生,不久前想随军作战。

远在巴黎的何老爷听闻后吓得连忙写信给司令府,以婚姻之事为由延缓了此事,这才不得不匆忙将沈沅郁迎娶进何府。

“说起来,我倒挺羡慕你同孟渊的父女之情的。我与孟渊同窗十载,他是个心中有抱负的人,见清政府已日渐腐败,便拿起笔杆子想以文学救国。”孟渊是沈沅郁父亲的字,何老爷谈起她父亲时眼中不住流露出钦佩。可言及自己,则不禁嘲弄:“我这个人就比较俗,爱钱呐!连我的儿子,邵远他都看不起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生爱财,亦用之有道,无愧于心!”何老爷一听,仔细斟酌了下,顿时便对沈沅郁高看了几分,赞叹道:“虎父无犬子!你同你父亲的性子真像,放心吧,你父亲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我定倾尽全力、尽我所能!只是用计将你拐来,实属无奈之举,还请你不要生气。”

沈沅郁摇头,笑了笑,心里这块大石终于落下了。

何绍远再次见到沈沅郁那么天真、娇憨的笑,是陪她回扬州老家省亲。

沈沅郁的父亲一年前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位当年随她母亲陪嫁过来的李妈。原本一座不大的宅院,却格外的凄清。

“都是出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知羞,你打算一直赖在娘的怀里不起吗?”沈母虽是训话,但眼角眉梢里却溢满了笑意。

“我偏要赖着就不起!”她言语间尽显女儿家的娇气,闹得沈母哭笑不得。沈母无奈,只好佯装生气,拍掉她那不安分的爪子,这才重新打量站在后面的何绍远,说道:“三年前你同你父亲来访,我们且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竟结成了亲家,这倒是难修来的缘分。也是许久不见,你是越发的沉稳大气,沅郁性子活泼,日后还愿你能担着点!”

“岳母大人客气了!小婿定会好生待沅郁的,您放心。”他的目光一直在沈沅郁的身上,见她笑他亦不由自主地跟着笑,沈母却发现他的笑中有几分落寞。也许是因为自幼失去母爱,他也渴望得到和她一样的爱,可以毫无心机地、放肆地在亲人面前大笑。

沈沅郁领着何绍远来到后院,这里种了很多的栀子花,又恰是立夏之际,扑鼻而来的花香味,让人的心情瞬时间格外舒适。

何绍远望着正在整理花草的沈沅郁,突然靠近她,凑近她耳边道:“我们若是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说完即扭过头去,闭着眼,仿佛在享受着花的馨香。

沈沅郁停下手中的活,瞪了他一眼,待细细思量他的话后,却红了脸。她别过脸去,心生一计,丢下工具大喊:“李妈,隔壁张大爷的狗是没拴好吗?怎地放出来乱吠人?吓着我啦!”

李妈隔着远远地“诶”了声,心里头怪道:好好的,怎么多了个张大爷,还有狗?真是奇了怪了!

只有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的何绍远无奈地笑了。

二人在扬州待了三日,最后一日去祭拜了沈沅郁的父亲后,便要返还江宁。

临行前,沈母跟沈沅郁嘱咐了几句话,沈沅郁望着母亲鬓间的几根白发,一想到母女二人此后便是聚少离多,眼中不觉凝满了泪。

“出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沈母笑着骂她,自己却也红了眼,又抬起手抚摸着她额角的胎发,温声地安慰道:“若想家了,便再回家看看。”这一说完,惹得沈沅郁泣不成声,哭得更伤心,仿佛此经别去便是生离死别。只是以后的事,谁又知?

何绍远同沈沅郁成亲已两个月有余,何老爷没问他之后的打算,他也闭口不谈,照样陪着沈沅郁去看戏或拜访亲友。这日,他收到了封邀请,心中极为欢喜,便带着沈沅郁去赴会。

沈沅郁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人又要拜访,正准备精心梳洗一番,却被他笑着打趣:“淡妆浓抹总相宜!”她见他嬉皮笑脸的,干脆直接随意打扮好了。可待她见到这位客人后,便后悔了。

客人一身正经的打扮,与法式的咖啡厅极搭,优雅而又不失风度。

原来这位客人叫许翰是何绍远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后来又一起回国在军校学习,还曾上山打过土匪,两人说是患难兄弟也不为过。此人看似文质彬彬、举止风雅,言语间却痞里痞气的。沈沅郁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一边用勺搅着咖啡,一边颇为无趣地托着腮,望着眼前的两个难兄难弟相互问候。

聊了一会儿,何绍远突然看向她,眼中焕发着光彩,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只听,他像个孩子得了宝贝似的向好友介绍沈沅郁,只不过这欢喜的语气中又掺杂了几分小心翼翼,明明害怕却还故作豁达。

不知为何,沈沅郁瞧着有些难受,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慢慢发酵。

沈沅郁再次见到晨莺时有些吃惊,即使画上精致的妆容依然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憔悴,暗淡的眼眸中透出一股绝望。她一把捉住沈沅郁的手腕,急切地说道:“沅郁,姐姐求求你,救救仲文,他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才被抓的!”

韩仲文是沈沅郁父亲的学生,几年前就出国留学了,一年前才回来。这个消息是沈沅郁从晨莺口中得知的,接着又得知他为了报师恩,暗中筹谋了近一个月的计划,虽然成功地报了仇,但不幸的是被抓住了,且不日将于城北郊外枪决。

沈沅郁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但又无计可施,心中甚是焦躁。

何绍远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便将手中的报纸在她面前晃了晃,故意用随意的语气试探道:“听说前不久,刘大亨被一位刚回国的革命人士杀害了,这才没几天,他的靠山也倒了,看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顿了顿,继续道:“你害怕吗?”怎奈她一双耳朵只听见“他的靠山也倒了”,全然不觉他话中的暧昧。

突然,她脑中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抢过他手中的报纸就往外奔去。

五六个携带枪支的官兵正押着犯人往刑场走去,被匆匆赶来的沈沅郁拦了去路,她气喘吁吁地大喊:“刀下留人!”其中一个长官不耐烦地吼她:“闲杂人等要勿靠近,枪支可是不长眼的!”

眼看官兵们要走了,沈沅郁急忙扬起手中的报纸,大声念道:“周大帅遭遇枪杀,死因不明!”她察觉到那位长官的脸色变了,想乘热打铁,把话挑明。不料,那个长官却忽然将抢指向她,凶神恶煞地说:“你也是嫌疑犯!快把她捉起来!”

两个官兵走上前正要将她拿住,却听身后一声枪声,浑厚又夹杂焦急的声音传来:“谁说我何绍远的妻子是嫌疑犯!”那长官即便未见过何绍远真人,但对于这位程司令的得意门生却是有所耳闻。

周大帅真遇刺了,那么江宁的主权自然就掌握在程司令手下。

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眼前这个人物不是他们吃罪得起的,明哲保身才是上上计。

那长官三思后便腆着脸同何绍远道歉,又聊了几句,便将人犯放了。

一直在暗处蓄势待发的晨莺待官兵们都离开了,便跑过来给韩仲文解绑。

“对不起,沅郁妹妹,我利用了你。”晨莺垂下眼眸,她利用了何绍远对沈沅郁的感情,想借他的身份来救韩仲文,她以为沈沅郁会主动去求何绍远,可她却敢单枪匹马前来。

一身狼狈的韩仲文开口:“连累了沅郁是我的错,好在未伤及性命。”

“你俩谁都不怪,若要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仲文兄为家父报了仇!”

韩仲文望着何邵远离去的背影,对沈沅郁笑了笑,道:“老师的眼光向来不错,这位先生明明心里焦急却能泰然自若,是个人物!只不过,他方才有些着急你,现下又好像生气离开了。”

沈沅郁这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江宁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内部实则暗流涌动。各地军阀早已蠢蠢欲动,对付一群无帅之兵犹如一盘散沙,一攻即破。让实权在握的程司令最苦恼的不是军阀的突然袭击,而是安抚将领、召集军心。

十月,烽火狼烟四起,一场恶战终究还是来临。恶战过后,江宁百姓流离失所,城内一片萧条,随之而来的经济骤然下滑,何老爷因一连数日不曾休息,身疲力尽,卧病于床。

烟笼秦淮,碧波荡漾。媚香楼前客来客往,来了金银珠宝,也走了朱颜岁月,徒留倚门佳人望断肠。

沈沅郁想,何绍远是不是也带走了别的姑娘的朱颜与岁月?

角落里,那个整日对她嬉皮笑脸的公子爷正醉眼朦胧地举酒狂饮,她瞧在眼里心中微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他微恼,抬眼见是沈沅郁,咧嘴笑道:“你怎么来了?”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焉能龌龊久居于温柔之乡,自误光阴!我晓得,这是你的志向,就像当初我父亲毅然决然选择文学救国一样。

可是后来我父亲又投身入革命,却发现,没有物质基础的救国梦是空想罢。

革命要打仗,打仗就要军费,军费开销过大,财政入不敷出。

我父亲便四处筹备资金,这也是我嫁入何府的一个原因。

可我父亲却……”

何绍远轻轻地为她擦去泪珠,她别过身去,胡乱擦了下,继续道:“你父亲他病了,这一病彷佛老了好多岁,医生说是长年累月积的,需要静养。你怨他也好,恼他也罢,能承欢膝下便尽尽孝,回去看看吧。”

她说完,起身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圈入怀里,她挣扎了下,只听他央求道:“就抱一会儿。”

第一次见她,惊鸿一笑却久久难忘,后来父亲说他要娶的人是她,他没有拒绝心里隐约还有些期待。但他气父亲的一意孤行,便在新婚后的第二天流连于媚香楼,以示抗议。他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的新婚妻子居然跑来找他,惊鸿一笑不再,她眸中的倔强却又一次将她刻在了他的心上。彼时是情根暗种,如今已情根难拔。

那日何绍远同沈沅郁从媚香楼回来后,就开始着手接触何府生意,在生意这方面他到底是个新手,有拿不定主意的,便到何老爷跟前请示。

何老爷感慨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病了一场,带走了他大半辈子的精力,却让他与何绍远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何老爷望着站在他床前的何绍远,想到了十年前那个红着眼与同学打架的少年,鲁莽却至情至性。转眼间,鲁莽的少年收敛了心中的傲气,变得沉稳而大气,但仍是当年至情至性的他。

“沅郁这孩子是个乖巧的。你性子宁折不屈、决事果断不留余地,这样容易遭人诟病,沅郁心思玲珑、慧质聪颖,能帮助你也能包容你。”何绍远点了点头。

“我听你张叔说,这几日都是沅郁亲自炖的汤,你快去看看她吧,别让她累着了。”

何绍远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托着腮睡着了,旁边还置了个小泥灶,正用瓦罐炖鸡汤。他皱了皱眉头,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怀里的人动了动,何绍远还以为把她惊醒了,不想她只是扭了下身子。他暗吸了口气,她必是累坏了。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生息,江宁已恢复如常,经济也开始逐渐回升。何绍远近几日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总是早出晚归,但他每晚回来必有热饭留在桌上,他心上一暖。

草长莺飞,转眼又是一年,何老爷的病情已逐渐得到好转。沈沅郁却得到一个令她伤痛欲绝的消息,她母亲因相思成疾、身心交瘁而离世。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从此往后,这世间她孑然一身。

何老爷听闻后,深感痛惜,便让她即刻回去安顿丧事。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望她母亲最后一颜,但她心底想要一个人同她一块回去,可她等了一天一夜,这个人都没有回来。

她咬咬牙还是找到了媚香楼,夜里的秦淮河热闹非凡,更衬出她心里的孤寂。她攥紧手心的汗,这是她第三次踏进这里,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她又紧张又害怕,她多希望她要寻的这个人不在这里。

当她遇到抱琴上楼来的茱萸,她的心凉了一半。

茱萸停下来,一双顾盼有神的眸子细细端详着她,旋即笑道:“原来是沈小姐呀,您是来找二爷的吧?二爷正与几个大人物商谈要事,这不,正唤我过去给他们弹琴。

”见沈沅郁脸色苍白、神情不安,故意凑近她,低声柔媚道:“容茱萸多说一句,这男人的事,咱们妇道人家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你瞧我与二爷也相识了有三载,这不才转眼就有了新欢。

”又故意朝沈沅郁挤了挤眉眼,炫耀之意昭然可见。

沈沅郁欲要还言,却听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茱萸还在同何人说话,还不赶紧进来,二爷可等久了!”这个声音她听不多却识得,是他的好友许翰的。

一瞬间,她的心如刀割,原来戏终究是戏,入戏太深就容易把心也丢了。她恍恍惚惚下楼,不知不觉已泪如决堤。

时隔九个月沈沅郁回到扬州老宅,原就凄清的宅子如今沈母一去便只剩凄凉。

她一进门望着空荡荡的灵堂,她来晚了,沈母的棺柩一天前就下葬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她等了两天都没等到那个人。她没哭,只是呆呆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

之后赶来的何绍远见到的就是她这副呆呆地、眼神空洞、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心中满是懊悔,懊悔自己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他接过李妈递过来的粥,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轻语道:“来,咱们先把粥喝了!”

她抬眸直直地盯着他,眸中尽是陌生,把他盯得心底发凉,仿佛窒息了一般。

她淡淡地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中,你有你的责任与道义、家国和天下,可我守的不过是我父亲的遗愿罢。如今我们一年的婚期也到了,那么从此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无干系!李妈,送客吧。”

再无干系……他最害怕听到的话还是从她口中说了出来,胸口蓦地一痛。

李妈送他出门时叹了口气,安慰道:“郁丫头自打回来后整个人就是这副模样,不哭也不闹,一连串的打击她也受不住。她现在身子虚,姑爷你们若有什么误会待她身子养好了想通了,你再来吧。”

何绍远点点头,嘱咐了几句便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这日阳光明媚,李妈抱了几本书放在书桌上,看着桌前认真笔画的人儿,她故作奇怪道:“这几日我去关门的时候,隔着远远地,老是瞧见一个身影,那身形跟姑爷的有几分像。”她故意将最后一句话提高了音,却不见沈沅郁有半分动摇,便摇了摇头走开了。

过了几日,李妈又道:“昨儿个我去关门,竟不见人影了。”听的人没动,心里却感觉空落落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院子里的栀子花又开了,正在整理书稿的沈沅郁被来人的话打断,“邵远他胸口挨了一枪,危在旦夕!”她手中的笔一顿,眼皮动了动。

来人正是许翰,又听他道:“茱萸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们了。

”叹了叹气,继续解释:“那天接待的人正是你父亲的学生韩仲文,他杀了刘大亨,刘大亨底下的那些道上兄弟要找他报仇,我们便将他安置在媚香楼。

这个地方有很多官员达贵出入,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

我们当时正商量怎么将他安全送出江宁,后来得知了令母离世的消息,邵远匆忙赶来。

可是不久前,他在江岸上接程司令,被周大帅的亲信误伤了。

她心中一紧,马上安顿好家中事宜,便启程回江宁。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的门,将手中的栀子花插入瓶中,然后拿了根板凳坐在他床边,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此刻的他嬉皮笑脸不再,恬静安详地像个孩子一般睡着。她情不自禁伸手过去,轻轻地摩挲他的脸。

忽然,她的手落入厚实的掌中,被紧紧地攥住。

见何绍远已醒,想要坐立起来却很吃力,沈沅郁欲挣脱他的手来帮忙,他却死死攥住不放,沈沅郁无奈只好单手扶他坐起来。

又见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那张纸沈沅郁再熟悉不过了。

“你既已回来了,那么这个协议也就作废了,以后你同我的干系坚如磐石、固若金汤,如何都不断!”说完便将纸张沁入水中,直至字迹模糊,才满足地咧嘴笑开,而那只握着沈沅郁的手自始至终都未曾放过。

沈沅郁想抿嘴而笑,却忍不住热泪沁出眼眶。

人来人往,不过是逢场作戏,戏罢曲终人散。殊不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入戏太深,方知相思已入骨,情深已难拔。

语录网网友观点:那日一见,才知终归是故人心易变,郎君情易薄。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语录网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chinansn.com/article-1-p20220927041405825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