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从摇曳的树影中,轻轻流过,悄无声息……
人和回忆是不能相遇的,就像树和它的影子。时间在阳光下打滑,没能系上一个明晃晃的结。如今,午夜梦回,从婆娑的树影中,我依然可以看到那段色彩斑斓的岁月。那些被遗忘的故事里,有谁的曾经?
清晨,第一缕阳光爬上树梢,投给大地的疏影清晰可见。
东风翦翦,被摇醒的榆树,露出孩童一样干净甜美的微笑。
枝桠间的孩子像小鸟一样栖息着。
他们抓一把榆钱塞进口中,甘美而清新,似乎尝到了整个春天的味道;折一段纤细的枝条拧成哨子,悠扬而婉转,仿佛吹响了所有快乐的号角。
夕阳已成余辉,转身离开的孩子像突然飞走的小鸟。
孤独的炊烟飘上了树梢。
天鹅绒般淡蓝的月光,像一把苍凉的泪,没有温度,静静落下。
雪花一样的榆钱在落寞的树影中纷纷凋零。
它们,甘愿用生命祭奠这似水的流年。
夏天。
匍匐地看着这个暧昧的季节。
古老、曲折、盘旋的街道,带过的风,虚掩一扇扇空虚的窗扉。
树影中,长长的裙摆,摇曳着一个童年的梦。
藏在树叶下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唱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歌。
树下,老婆婆在纳鞋底,头发花白,身躯伛偻。
她们的双手上有小溪一样的皱纹,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这样原始又朴实的鞋子,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做,也不会再有人穿了。
只是,在那些安静的午后,麻线穿过鞋底发出的声响啊,在我耳边回想着,经久不绝。
我一直坚信,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当忧伤的光线涂满大地,黄昏的溪流正把黄昏的村庄带进夜晚。
乡村的夜晚是静谧的。
它的静谧是神圣的,如同羊齿草上的露水。
晚风,穿过树枝和草垛,发出凄凉的音调,如同没有泪水的灵歌。
树影下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聆听美丽古老的传说。
透过茂密的树枝,他们和远天的星星对望着。
孩子的眼睛和闪烁的星辰,一样地明亮。
香蕉般的月牙爬上树梢。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跌落下来,碎了一地。
树影似乎也为它心疼了,轻轻地颤抖着。
数星星的孩子,睡着了。
稚嫩的脸上,笑容荡漾。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是风,打开了村庄的缺口。
秋天,偷偷地溜了进来。
落叶,飘成了一个又一个错字。
成长,是一种无法挽回的错误。
阳光明媚的日子,坐在温柔的树影里,望着素不相识的自己。
当我忆起某个曾经耳熟能详的名词,它的主人,早已飘然而去。
只留给我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如同这遥不可及的逝去。
其实,我们都应该明白,路过的人,只是一阵路过的风,稍纵即逝。
童年,契合着我心中反抗成长的自然主义倾向,像一个宿命难挨的恋人,短暂地欢聚后,永远地别离了。
它吝啬地只留下支离破碎的回忆,散落在温暖如春的树影里。
一切,只有在记忆里,才会无懈可击。婆娑的树影,像一个时间的迷宫。年华在这里交错了,重叠了,模糊了。童年,就这样在时间里迷了路。我们置身于一个个谜语中,不断地猜想,却越想越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我们消失,也成了谜语。
似水,流年。它从摇曳的树影中,匆匆流过,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