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唢呐声声,如泣如诉;黑白的挽联幅幅,怵目惊心;斑斓的花圈个个哀思如潮;炸响的鞭炮声声,模糊视线……我的姑父程金山先生的生命,定格在了二零二零年十月十四日,享年八十四岁。
言说姑父这几年病恹恹的,“药锅子”不倒,也没少进出医院,可是每次总能化险为夷。孰料这次却……
姑父是社旗县城郊乡随庄人氏。早年在湖北省水利厅工程二团工作,任工程师,参加过国内许多大型水利工程的建设,还参加过援助非洲部分国家的水利工程建设。在上世纪常年多在外少在家。在我家亲戚中,除舅爷外,他是第二个吃商品粮的“公职人员”!
年轻帅气的姑父
我父亲与姑母只兄妹两个,手足情深。姑母王淑华,今年也七十四岁了。姑年轻时,明鼻子、大眼晴,高挑身材,端庄娴静,也算得上“窈窕淑女”了。后经“父母之命,媒说之言”,嫁入程家,在当时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他们一生育有三女一子,还抚养了英年早逝的大哥家的儿子,视侄子如亲生,并为侄子娶妻成家。长女在新密工作、安家。次女、三女都在社旗工作并成了家。儿子接班,至今仍在湖北工作。
在我的记忆里,姑父年轻时高高瘦瘦、穿着制服,英俊帅气。一口地道的京腔普通话,很有点“鹤立鸡群”的不俗。他总是很忙很忙,极少回家。今天这里有工程,明天那里有任务。居无定所,总是搬迁。足迹遍布湖北的山川平原。姑就拖儿带女在老家艰难地生活。
每逢过年的时候,姑父就会从遥远的工作地,坐很长时间火车、汽车赶回来,带回来许多稀罕物:老鳖壶(军用水壶)、白底印红字的搪瓷茶缸,利用边角废料焊接的可以折叠的小座儿,漂亮的可以折叠的小伞……带回来姑的短暂幸福和表妹、表弟们的极度开心与快乐!
快乐的日子总是嫌短。常说是三天戏、五天年,过罢“破五”,初六姑父就打点行装,下湖北,务工作挣钱养家糊口。此一去,天高路远,再团聚又得日子长长,思念绵绵……
姑就拉着大的,抱着小的,忙着北地锄草,慌着西地间苗。守着那折叠座儿,背着那老鳖壶,熬过荒春,忙着苦夏,过了秋杂罢,才喘口气。又该给孩子们操持过年的东西了。
姑就这样,守着希望,熬过岁月,支持姑父把青春献给祖国的水利事业,陪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遥想大冯营镇西北角的高庄寺,高四十几层的木塔,作用是观测长江水文资料,该不会也是姑父或他们的团队的作品吧?
那年奶病了,父母用架子车拉着奶东跑西颠地看病。最后在咱这穷乡僻壤还是买不到葡萄糖口服液针剂。爷叫姑给姑父发电报,姑父就从那遥远的武汉寄回来个好看的方木盒子,里面垫着厚厚的各色纱线,装着六盒珍贵的葡萄糖口服液针剂!
也不知是孝心动天,还是巧合,奶奶的病竟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后来,本村的一位爷爷得了重病,苦于买不到葡萄糖口服液,听别人说奶奶口服了葡萄糖后病情好了,到我家寻找。一生乐善好施的爷奶把剩余的药品全部无偿送给了需要的病人。
童年的我从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悲喜。那年姑父给小我三,四岁的大俵妹买了双棕色翻毛皮鞋,精致、漂亮,穿上就有公主气质,仙女范!我超喜欢,因为不懂事,就闹爷爷要买。丝毫不愿我受委屈的爷爷,就亲自去姑家给回来过年的姑父说明情况,让他也给我买双同款的皮鞋。
麦罢姑回来,没提鞋的事。八月十五姑回来,什么也没说,我以为他们忘了这件事,真伤心,也不敢问,总在心里掂念着。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姑父回来了,小椅上放着个花花绿绿的纸盒,猜想里面该是我日思夜念的皮鞋。
“快穿上试试,合不合脚?”姑父的脸瘦得棱角分明,长脸,眼皮双好几层。此时姑父的形象在我眼里最生动!
后来我在社旗一高复读,也曾跑到随庄问姑要五毛钱团费,这在我以往的文章中已有记载,这也是我努力读书,也是跃出农门的一个因素。农村太苦,农民太难,努力读书才能过上好日子!年少的我当时就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也许是为了弥补遗憾,八O年春节,姑父又给我买了一个浅绿色的府绸成衣短袖。那年姑父前脚到家,跟着单位就发来电报,姑父连家中的座儿都没暖热,就又匆匆赶回去。我也没能当面向姑父致谢!
八一年高考,我特意找出那件新衣服。
浅浅的绿,如鹅黄的嫩草色,“遥看有色近却无”的明媚;更像是剥过几层皮后的茅芽,似乎是浅浅的白,淡黄中透青只是底色。
青驳领,泡泡袖,缀着火红色的有机玻璃扣。
穿上后,我一下子有了底气,多了自信,更添了些动力。
我从容地走进高考考场,姑父买的新衣给了我无形的力量,答题如有神助。
全部答完语文试卷,我放下笔,瞥见胸前的红纽扣,像一团希望的小火苗在霍霍而燃!我认真地一题一题检查……
那年我考上了师范,成了我们亲戚中第三个有粮本的人。是姑父给我买的小皮鞋、新布衫让我的心胸变得开阔,我的故乡装不下了我的梦想!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姑父退休了,表妹、表弟都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姑也老了,她的小铁梅似的长辫子也成了孩子们的学费。她和姑父一起从村子的中间搬到北墁儿,在那简陋却清静的农家小院里相互陪伴,相濡以沫,老来相伴,知冷知热。
春天,两人前后相随去地里挖荠菜,包饺子。
两个人都高高兴兴,愿岁月静好,春光不老。
夏天,两个人把院里变成了小菜园:爬上院墙的是丝瓜、苦瓜,一墙黄花,一院花香,墙上躺的,墙边挂的到处瓜果鲜。
北瓜和茶豆板儿恋秋,直到院里那棵杮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叶子也变成如花的红色的时候还一架紫色的小花,嫩如线状的小茶豆角一层。
真是人勤地不懒呀!姑这些日子觉得特别幸福:守着男人,守着家,守着幸福,心都是甜的,梦中都会笑醒!
姑父也把多年来对家中的亏欠一古脑补回来。早晨起来两人一起去河边散步,回到家里洒扫院子,收拾果树、蔬菜,总有使不完的劲,心里特别欢喜。大家都羡慕这一对神仙伴侣。
后来姑父病了,姑不离不弃,细心地照顾,耐心地侍候。想吃干的做干的,想喝稀的做稀的。想出去走走就走走,想在院里坐坐就坐坐。想儿孙了一个电话,里、外孙们的声声呼唤“爷爷赶紧好了,来给我开家长会!”听得老人像吃了蜜一样甜。
“外公,我想去黄鹤楼,您带我去好吗?再看看您工作过的地方!”
“好,好!”
……
我也想,等我退休了,定要游遍祖国名山大川。这才刚去了青岛和北京,我想登黄鹤楼,看橘子洲,去神农架,逛巫山……
我要给姑父和姑买足力健,陪妈和他们踏遍山川,看尽风光,享受美好生活!
可如今,姑父他太累了,他只希望静静地闭上眼,把身体放平,做一个长长的梦,像一部有八十多集的连续剧,苦乐年华,风雨人生!
姑父的一生跋山涉水,铁鞋踏破,架桥,修路,筑坝,建发电站……走遍祖国山山水水,远赴非洲,不远万里。如今,他年纪大了,他太累了,他想静静,他想歇歇了……
“爸,您躲钉呀!爸一一表妹撕心裂肺的声音已成嘶哑,唢呐的呜咽堵得人心口发颤。“老头子呀!……”姑挣扎着扑向那盖着紫红带黄流苏的棺罩,好几个人都拉不着。这大概就是凡人的爱的落幕。其他的亲友或暗自垂泪,或表情肃穆,或唏唏嘘嘘……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的送葬人群,头缠白布,手执哀杖,在哀哀的悲慽中把姑父送到墓地,在亲人万分不舍的悲泣声中把装着姑父的棺材慢慢地落入了挖好的墓穴……
任涕泪成河,心如刀割,也难以表达痛失姑父的无奈与不舍!
谨以此文怀念姑父大人!愿他老人家安息,愿天堂无病痛!
作者简介
王春兰,社旗县大冯营镇万庄人。幼时家贫,右手握锄头,左手不释卷,学习机会格外珍惜。及长从教,春风化雨,三十七载,辛勤耕耘,不问收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今退休在家,含饴弄孙,尽享天伦,闲来写写小文,抒抒情怀,且行且歌,岂不快哉!
语录网网友观点:真情实感!
我是八0年考上大学,还有三年才退休,一晃青春不在,一晃步入老年,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