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交通工具,是指为人类的出行或货物运输提供便利的载体或代步工具。在阶级社会里,交通工具的有无、多寡、种类往往可以辨别一个阶级、家族、家庭等群体的身份地位。
《红楼梦》作为一部以四大家族由盛转衰为背景、宝黛爱情悲剧为主线,描写贵族日常生活的小说,凡有领略者,无不惊叹如入宝山,目迷五色。
在《红楼梦》里,有诗词曲赋之雅文学,逞尽风流;有俗语神话之俗文学,虚实巧用;有戏曲美术,余香满口,妙趣天成;有茶水酒食,香诗意浓,堪致神仙;有玩器、有园林、有书法、有游艺……真不负“百科全书”之称,而作为生活必备的交通工具,在《红楼梦》中亦屡被提及。
在红楼梦时代,被开发利用的交通工具已指不胜屈,然从宏观角度来看,不外乎是水、陆两大类。而《红楼梦》里,水上交通工具主要以船为主。至于陆地交通工具,种类就显得繁多了,有据以乘骑的动物,有以动物牵引的车,还有以人力推动、抬升的舆轿等。
水上交通工具:船
据现有古籍所载,舟船比车起源得更早一些,如《世本·作篇》有载:黄帝的两位大臣“共鼓、货狄作舟”;《山海经·海内经》记有奚仲的父亲“番禺始作舟”等。在《红楼梦》里,有多处关于乘船的描写。
在第三回,贾敏刚去世不久,贾母便派男女船只来接黛玉。黛玉原不忍弃父而去,经林如海劝解,才洒泪拜别,与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其老师贾雨村则另有一只船,依附黛玉而行。
元春省亲前,贾琏夫妇与赵嬷嬷在吃酒,谈起当年贾府在姑苏扬州接驾的盛景,王熙凤说起了自家的当年荣光来:
“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候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根据王熙凤的话,可知其祖上是负责海外贸易监管,至于提到的洋船,就是海外贸易的船只。
到了元春省亲当夜,文中写到园中景致“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桂楫兰桨”。大观园里的船都是用于游览观景的船,如在贾母携刘姥姥逛大观园时,李纨就吩咐小厮们“传驾娘们到船坞里撑出两只船来”。在观赏完探春的秋爽斋后,众人又登船前往蘅芜苑去了。此外在第五十八回,亦有驾娘们撑船夹泥种藕的场景。
当然,除了这些真实行走的船,还有用于观赏的玩具船。
譬如在第五十七回,因为紫鹃情辞,宝玉差点死去了大半个人,及至厥逆,在其“心迷”期间,人传林之孝家的来看时,宝玉一听便跳起,称林家人要接黛玉去了,贾母忙打出去。
随后看到橱柜上摆着的玩具西洋船,又直呼是林家的人打发船只来接走黛玉,闹得在场之人哭笑不是。
此事在宝玉清醒后,还被史湘云拿来取笑。
而到了第七十六回,在荣府最清冷的中秋节,湘云和黛玉偷偷至凹晶馆联句,二人望着池面鳞波泛起,清风徐来,神清气爽,史湘云不禁想起了陈年往事,笑道:“怎得这会子坐上船吃酒倒好。这要是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坐船了。”,可以泛舟游湖,对月饮酒,可知史家的花园规格亦不小。
陆地交通工具:车
我国古代最早出现的车子,主要是马车和牛车。
马车,主要用马作牵引,用于乘坐人或搬运货物的车子,关于马车的始创,《荀子·解蔽篇》中有载:“乘杜作乘马”,意思马车创始人为乘杜;而《左传·定公元年》则记载:“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意思是奚仲为马车创始人;无论如何,根据现有史料记载,马车的始创时间绝对不晚于夏朝。
至于牛车,与马车一般,即用牛作牵引,用于乘坐人或搬运货物的车子。关于牛车的创制,《世本·作篇》、《吕氏春秋·勿躬览》得过均有“王亥作服牛”的记述。而王亥是商王先祖,其生存年代大约在夏朝积年内。可知牛车最晚在夏朝就已出现。
除了马车和牛车,古人偶尔还会用骡作牵引,到了清朝,骡车更多为富贵人家所用。
轿车用木头做成,一般以榆木、柳木、槐木、桦木居多,豪贵人家为了显得气派,还会采用红木。车子分车辕、车身、车梢、车篷、车轴、车轮留个部分。关于轿车的尺寸,曾有清人方朔《金台游学草》收编一篇《骡车行》,其中载道:
“厢二尺阔三尺高,轮双辕两八尺交,上复圆幕前帘飘,后余一尺为空梢。”
《红楼梦》中关于车的描写不枚胜举。
在第三回,黛玉弃舟登岸后,荣府早打发了轿子和啦行李的车辆候着了,黛玉乘坐的轿子是人力抬升的,车子则由马匹牵引,用于搬运行李。
及进了贾府,与贾母等人见面后,再去拜见两位舅舅,在随邢夫人去拜见贾赦时,乘坐的又是一辆“翠幄青釉车”, 及进了车内坐好,小厮们方“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往荣府正门来”可知此车是骡车。
到了第十四回,秦可卿去世,凤姐协理宁国府,期间在凤姐问责迟到的媳妇时,王兴媳妇来领牌取钱,称是“打车轿上网络”之费。凤姐便命彩明念递来的帖子:
“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若干根,用珠儿线若干斤。”凤姐听了,数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记,取荣国府对牌掷下。
打发完王兴家的去后,张材家的又来报领“方才车轿围作成,领取裁缝银若干”。
王兴家的和张材家的领银子都是为了装饰轿车一事。只因秦可卿出殡,宁府两府的车轿都要被使用,许多车轿都需要赶制新的素净围子,轿上的网络珠子都得是白色的。笼统称为“素轿”。在贾敬去世后,贾琏偷娶尤二姐时,亦乘素轿接二姐进花枝巷。
而到秦可卿出殡当日,送殡队伍压地银山从北而至,各路王侯纷纷出动,不可枚数,文中写道:
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十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出三四里远来。
清虚观打醮,贾母难得有兴致,命丫头们都跟着去热闹热闹,五月初一,那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蔟簇”,小姐们各带着两三个丫环,加上家人媳妇们,乌压压占了一街的车。
又有薛蟠南下时,主仆六人共雇了三两大车,外雇四匹长行骡子,只做拉行李使用。
除此之外,贾府主子们日常坐车的描写随处可见,如凤姐几次坐车去宁府见尤氏婆媳,坐车去给邢夫人请安,尤氏往荣府时亦以车代步等等。
陆地交通工具:與轿
据《史记》中叙述大禹治水提及“山行乘桥”可知,舆轿最早于夏商时期就已出现,经过世代变迁,舆轿到了宋朝时期,才真正被平民百姓使用,因此诞生了轿夫这一职业。至明清,轿子更是遍地可拾。
《红楼梦》中,除了套在车上的轿车,抬轿亦是屡见不鲜。如第二回,贾雨村封官后遇见娇杏,封肃受到贾雨村的银子后,“当夜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衙去了”;
第十三回,秦可卿去世,宫中太监戴权前来吊祭,文中写道:“次后坐了大轿,打道鸣锣,亲来上祭”;
更有元春省亲时,文中写道其阵仗:
“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與,缓缓行来”
俯拾皆是,不枚胜举。而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同是用人抬的轿子,还有小轿、大轿、銮舆之分。
陆地交通工具:骑乘
东周时期,不仅马车、舟船得到快速变革和发展,在陆地交通上,家畜代步、骑乘习俗也开始诞生并获得迅速发展。就目前的研究而知,我国古代骑马之术最迟在春秋时期便已出现,除了骑马,骑用骆驼、驴的习俗也开始出现,并一直延续到现在仍未绝迹。
《红楼梦》中,关于骑乘的描写比比皆是。如第十四回,秦可卿出殡,秦钟就是骑马跟随他父亲的轿;而第十九回,袭人回家吃年茶,宝玉前往探望时,就是骑马过去的;到了贾敬去世后,贾珍父子在外听闻尤氏姐妹也住进了宁府,便快马加鞭, 夜不投宿赶回;等等。
当然,除了骑马,文中亦曾提及贾芹骑过大叫驴,为此令贾芸的舅舅卜世人艳羡不已;而薛蟠在南下时,除了雇马车拉行李,自己则骑着自家养的铁青大走骡。
以上种种,皆是《红楼梦》中常见的交通工具。而作者通过对交通工具的描写,则达到了渲染贾府富贵声势、强调人物的身份及推进情节发展的作用。
渲染贾府富贵声势
如秦可卿去世,送殡的车不下百十辆,可见宁府结交者非富即贵,张扬了宁府的声势。至于清虚观打醮,荣府的车辆摆满一条街,围观者无不艳羡者,炫鬻了荣府的富贵。更有大观园内,元妃乘舆进园,登舟游览,一段旖旎绮丽文字写尽荣府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强调人物的身份
在古代,不同的身份乘坐的舆轿不同,连这些轿子的称呼也不一样,如皇家的轿子有步與、凤舆、仪與等;而各级官吏、诰命乘坐的轿有八抬大轿、四抬大轿;还有各地娶亲用的花轿;还有平民百姓用的普通轿子。
在第一回,文中写到贾雨村上任时,做的是官轿,以此点出贾雨村的官吏身份;第五十三回,除夕当日,贾府凡有诰封者,皆须按品大妆,进宫朝贺,文中写道:“贾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点出贾母一品诰命的身份,到了几次游玩大观园,贾母皆乘坐小竹轿代步,一个年高尊贵的老太君跃然于纸上;而在省亲时,元妃乘坐的交通工具就不唤作轿了,而称为銮舆,彰显其皇妃身份。
而凡像宝玉、贾琏等男子,外出多用骑乘的方式,凤姐则多坐车,这与明清时期的习俗有关,男子骑乘以显气势,够品女性乘轿,不够品者乘车。
推进情节的发展
黛玉由南至北,从最初的坐船到弃舟登岸,坐上荣府久侯的轿子,皆为后来的黛玉进府做铺垫。更有乘船随黛玉而行的贾雨村,文中称其“依附黛玉而行”,依附二字可知,贾雨村此生都在攀附权贵,如此,将来贾雨村依附贾府势力重回官场且平步青云,就不足为奇了。
第五十一回,袭人回家探母,王夫人吩咐凤姐“酌量”办理。凤姐甚至王夫人对袭人的欣赏,自然乐于大操大办讨好这个当家人。遂吩咐周瑞家的:
“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
凤姐所称的大车,指的是“大鞍车”,如魏元矿《蕉庵随笔》有载:“郎曹入署,旧皆乘大鞍车,其制较宽”,这辆宽敞的大车自然是给袭人乘坐。而周瑞家的和跟门的媳妇则带着坐前面,此外还有丫头们坐的小车。
袭人回家的规格,全然超出了一个丫头甚至姨娘的标准,为此,自然引发旁人不平之意,譬如到了探春理家时,赵姨娘就因袭人得到的四十两赏银和探春龃龉,自然因为觉得被袭人越过头去。而在第五十四回的元宵宴上,贾母更当众批评袭人,可知王夫人瞒着贾母提拔袭人的事,贾母也知道了,这自然与袭人超规格探亲有关。
《红楼梦》里的各种交通工具,在作者所生活的年代随处可见,并且多有亲身经历,正因此,作者才能在创作过程中信手拈来,见缝插针,变化多端展示了贾府的气势排场,细致工巧地彰显人物的身份,行云流水般推动情节的发展,且毫无斧凿之痕,作者见识之深广、文思之精妙,可见一斑。
语录网网友观点: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说:书中黛玉,影上黛玉。
人间黛玉,三玉相遇,乃有晓旭。
三玉既逝,红楼悲剧,小诗悼之,红颜如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