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小年了,去年过年时,人们还对疫情风声鹤唳,今年大家已经不再谈虎色变。反而是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引起了身边人们的热议:北京要解禁烟花爆竹了。
对鞭炮的记忆,还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小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和pad,过年了,揣一口袋拆散的鞭炮出去玩,也是一年中难得的欢乐体验。在北京生活了多年,也多年不放鞭炮了。禁放降低了空气和噪声污染,减少了意外伤害,却也多多少少的让年味变得有些寡淡。
有朋友问我对解禁的看法,我是真的没什么感觉。有些事,你长久不做,虽然偶尔还会想起,但是忽然让你再去做,却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人们常感叹“秦时明月汉时关”,其实拖住时间轴快进,倒是能有很多“物非人是”的感悟。就比如这焰火,几百年前跟当今应该是大不形同的吧,而焰火下欢笑的人,却可能似曾相识。今天,咱们就从一场明代的焰火秀说起。
西门庆看警戒线已经拉好,便叫家人抬出焰火架来点着。但见:
一丈五高花桩,四围下山棚热闹。
最高处一只仙鹤,口里衔着一封丹书,乃是一枝起火(钻天猴)……彩莲舫,赛月明,一个赶一个,犹如金灯冲散碧天星;紫葡萄,万架千株,好似骊珠倒挂水晶帘……黄烟儿,绿烟儿,氤氲笼罩万堆霞;紧吐莲,慢吐莲,灿烂争开十段锦。
一丈菊与大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十面埋伏,马到人驰无胜负。
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
这是《金瓶梅》中西门庆家的第三个元宵节,也是本书中西门庆所经历的五个元宵节中最热闹,最高调的一次表演。
此时李瓶儿刚刚生了个大胖儿子,解了西门庆多年膝下无子的燃眉之急;又因为贿赂蔡京蔡太师,西门庆平步青云、一夜之间从一介平民升为五品千户成了真正的“大官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也难怪元宵佳节西门庆要在狮子街灯市放这套一丈五尺高的大型组合焰火秀,引得围观者挨肩擦膀、不知其数,成为整条街的焦点了。
而这一章回中的真正焦点却是西门庆最中意的情人之一王六儿。
王六儿是西门庆所开绒线铺主管韩道国的老婆,相貌尚可、紫黑脸膛、衣品极差,在这一章中,为了跟西门庆幽会,王六儿特意打扮一番,结果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呢?头上戴着时样扭心䯼髻儿,身上穿紫潞绸袄儿,玄色(黑)披袄儿、白挑线绢裙子,下边露两只金莲,拖的水鬓长长的,紫膛色,不十分搽铅粉,学个中人打扮,耳边带着丁香儿。
这幅打扮,可能我们不太容易想象出来,不过看旁人的反应便知:西门庆请来的两个卖唱歌妓对她是上下打量,看一回、两个笑一回。
最后还是家人说这是西门庆请来看灯的大姨才解了尴尬。
《金瓶梅》中第一个元宵节,同样是狮子街灯市,潘金莲是如何打扮?白绫袄儿、蓝段裙、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在楼上看灯,一径把白绫袄袖子儿搂着,显他那遍地金掏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磕瓜子儿,把磕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笑不止。
两相对比,难怪潘金莲要背地里骂王六儿“大摔瓜长淫妇”了。而恰恰就是这两个外形大相径庭的人妻,却都成了西门庆的心头好。其实《金瓶梅》一书中,王六儿与潘金莲刚好是一对镜像。
王六儿在家排行第六,潘金莲也是行六,小名“潘六儿”。
王六儿丈夫韩道国是老大,有个小叔子韩二;潘金莲丈夫武大也有个兄弟武松。
韩二与王六儿有奸情,被邻居捉奸,韩道国求西门庆帮忙,反把一帮捉奸的闲汉整治了一通。事后王六儿勾搭上西门庆,再看不上韩二,韩二来家讨酒吃,被王六儿劈手夺过酒来,推了一交,用棒槌打出门外。另一边潘金莲想勾搭武松,用喝剩的半杯酒挑逗,倒被武松劈手夺过,泼在地上,还差点推了潘金莲一交。
王六儿与西门庆的奸情是自己说破的,夫妻俩把西门庆当做一条生财大道,达成默契,彼此笑作一团。
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奸情,是郓哥说破的。
本来潘金莲早就跟原来的主人张大户有染,可是当时武大住着人家房子、张大户又赞助他做炊饼,所以多次撞破奸情还是选择原谅她。
如今身边有了兄弟武松这个活煞神壮胆,武大奋勇一搏、闯入捉奸。
王六儿夫妇在西门庆死后第一时间卷了他一千两银子跑路,后来韩道国病死,王六儿又机缘巧合嫁给韩二,终老此生。潘金莲跟西门庆合谋害死武大,嫁入西门庆宅中做妾。西门庆死后,潘金莲扫地出门,后被武松骗娶回家,开膛破肚,祭了兄长。
韩道国有个女儿爱姐,被西门庆许给蔡京的管家做妾,算是搭上贵人。武大也有个闺女迎儿(非潘金莲所生),武松杀人流放,潘金莲嫁入西门府,迎儿被丢给王婆无人过问。
韩爱姐后来家破,去寻找失散的父母,路遇韩二。韩二给她盛了碗饭,带她一路找到家人。后来爱姐削发为尼,无疾而终。迎儿终于等到武松刑满回家,却又目睹一场血腥杀戮。她哭诉“叔叔、我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弃之而去,卷了王婆银两,上了梁山。
互为镜像的两家人,走出了两条不同的路。
王六儿元宵节在狮子街看烟火,最后一句: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是说王六儿,更是说西门庆。
潘金莲元宵节在狮子街看花灯又是如何光景呢?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虽然览不尽鳌山景,也应丰登快活年。
在这灿烂的灯火之中,潘金莲欢呼雀跃,喜不自胜。正看着,忽然一阵风来,把个婆儿灯下半截割了一个大窟窿。潘金莲见了,笑得停不下来。
岂不知,自己的归宿恰如这婆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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