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周年祭
桃花落了,有再开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可母亲却永远的走了……
多少次梦里又见母亲,任凭泪水湿满衣襟;多少次又从梦中惊醒,母亲的身影却恍惚不见。时光流逝,记忆被冲得稀疏寥落,总以为母亲会永远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永不老去!可哪里会有人会和我们一直永远前行呢?
母亲属马,在岚皋县城最热闹的老街长大。
退休前是岚皋中学教师,也在花里小学,六口小学,民主小学,民主中学,职业中学工作过,早年毕业于安康师范,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说起话来总是不急不躁,慢慢的,细细的,柔柔的。
她很爱美,年轻时留着发亮的长辫,头发又密又黑。
年迈时尽管腿脚不便,但穿戴也都是妥妥帖帖的,数十年如一日,从没见过她拉沓狼狈的样子,既便是三九寒天,里里外外的都拾掇的干干净净。
一辈子无论怎样的境况,头必梳,脸必洗,牙必刷,脚必泡!相对于我这个女儿来说远不及也,就散漫的多了。
例如今年疫情期间在家我就不修边幅,披头散发,身着睡袍,哪里有一点点认真生活的模样。
她爱喝茶,也喝了一辈子好茶。
素衣糙饭可以,但粗枝大叶的茶呀,入不了她的眼,她茶碗里必是细细的绿绿的毛尖或银针,来客人时也必会说:我给你泡一碗上好的茶。
晚年生病后,医生嘱咐让她不要再喝茶了,以免影响钙的吸收,可是她哪里忍得住呢。
我回家了,她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小芳,你还是给我泡一碗好茶喝吧!那眼神像个犯错的孩子讨要冰棍吃的感觉。
俗话说人生如茶,母亲一生爱茶,如茶般清香芬芳滋润着身边的一切。
一个送煤气罐的年轻人到我家换煤气,母亲发现他咳嗽感冒厉害赶快晾好开水,找来感冒药让年轻人及时服下并叮嘱多加休息。
家中保姆家人忽发疾病急需手术又苦于没钱治疗,母亲用不多的退休金又帮她预支手术费,渡过难关。
记得母亲去世前的那个春节,照例又拿出二十来个红包,让在银行工作的哥哥用崭新的钱,一个红包一个红包的细细装好,这是孙子的,外孙的,孙女,外孙女的,这是大姐家的,二姐家,三姐家的,一个一个生怕漏掉了。
母亲一生很瘦很瘦,体重很少上九十斤,稍稍有点外八字步,走起路来有些颤颤巍巍,刮一阵大风似乎都要将她吹跑。我时常诧异于这样瘦弱的身体怎能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时光回到80年代初,岚皋县职业中学在距县城十余里的龙爪子刚刚初建,父亲调去当第一任校长,我们的家就安置在附近变电站那一排宿舍平房。
野草,河滩,荒地,寒风,骄阳,猫头鹰夜晚的哀鸣就是那荒野中的龙爪子。
父亲一天为学校筹建工作忙个不停,无暇顾及家中生活诸事,而且一波又一波来学校检查的验收的工作人员,领导纷至沓来。
家里这时既是办事处,又是招待所!母亲每天都要提着菜篮步行十余里到县城采买蔬菜,粮食,一篮篮,一筐筐背回来。
当时哥哥到县城读初中,我和妹妹在山顶上的方垭小学读书,到方垭小学一来一去大约也有五里来的路程,春夏两季天亮的早,母亲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我和妹妹一路小跑奔向学校。
到了秋冬季,天麻麻亮就得出发,每一个清晨都是母亲拿着手电筒提着烤火炉送我和妹妹到学校,生怕我们掉进田坎或者碰到坏人,母女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头顶着晨星,暮披着晚霞来来回回,多少次在回眸中依稀还看见母亲站在门口那翘首企盼的身影!
五十出头的父亲,因突发心脏病骤然离世,家里便也冷清了不少。
形单影支的母亲用她柔弱的肩膀呵护我们三兄妹成长,努力地伸开双翼将我们三兄妹紧紧护在她身边。
我们一点一滴地进步她都欣喜,我们一点一滴的温暖她都满足。
有时上了一节示范课,有时得到一份表彰,有时一点小开心,我们都愿说给她听,她也乐呵呵的听着,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有一次在家中我们看一个世界级的乒乓球赛,大概是初赛吧,她看了几个球,说:“打的不好,老是丢球,我看还没你打的好呢!”逗得我们全家哈哈大笑,我乐哈哈地说道:“妈妈你也太高看我了,那可是国家级乒乓球运动员,世界级的比赛呀!”可她说:“噢,那是你没机会训练,如果你参加训练了,肯定早都派你去了。
”
老是记得我小学时在全校大会上的一次发言。
生前她老在兄妹间絮絮叨叨的对我念道:“真不敢想像,你的胆子那么大,那么多的人,让你发言,你还讲的那么流利,一点都不怯场。
”现在子欲再听,亲却早已不在了!循着母亲的脚步,走着她走过的路,坚守着清贫,平凡得如路人甲,可是在母亲的眼中,她的孩子们,我们兄妹什么都好。
母亲去世后,钱夹里始终放着她的一张照片。那陈旧的照片,我把它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让我余后的时光中一直都沐浴着她的温暖。
再次逛商场时,看见一双舒适的老年布鞋,总想买下来送给她,却没人穿了;看见一件款式新颖的老年服装,总想买下来送给她,却没人给了;煲了汤,总想着母亲可以喝上一口,却没人尝了;踏青时总想再次推着轮椅陪母亲到草地上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她却早已不在了。
曾经为我的任性,为我的口不择言,她焦虑!她担心!可多少的曾经却只能留在曾经里,在薄雾中,在微风里,母亲依稀的身影却渐行渐远。
四月,花又开了,燕子又回来了,林间树叶又一次沙沙作响,可是母亲又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