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老城的雪。
我曾怀念家乡的风,想念偶尔的一场梅雨,却唯独想将自己一颗温热的心贴近冬天的树,感受树干的孤独和光秃秃的树枝上无家可归的鸟儿寂寞的鸣叫。
我想念老城冬日的晌晴天。阳光总是很暖的,很轻的落下来,攀在什么树的枝桠上。暖黄的光像是在灰青色的天空上刷了一层喷香的黄油。这样的好天气家乡的冬日也不多见,隔了几天,便要.下起雪来了,在老城生活了约莫六七载,至今没能摸透下雪的规律,像江南的一阵悄然来到的黄梅雨,淅淅沥沥,常是撑了伞去赏时就扫兴的停了。
赏雪倒没有什么繁琐的小事要做,不用撑伞换衣,戴一顶绒线帽就可以跑到软乎乎的天地里去。
喜欢穿薄底的鞋,厚厚的棉袜,可以更加亲切的感受雪花堆积在脚下的绵软,不过可要等雪厚些再出门,如果你不想踩在一层碎碎的冰碴子上的话。
往往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是要挂腊肉的。
熏的焦黑的腊肉一条条的拎出来勾在晒衣服的长绳上,绳子是不堪重负的,沉沉的凹下去,这时候就要再多挂几条绳儿。
家乡的门前常有白绒绒的雪和十里飘香的腊肉。
冬天里。虽说雪不大的,但是一夜的堆积竟使他们能在家门口“横行霸道”。这时候要收拾出家伙什来扫雪。什么簸箕啊扫帚啊,只比过年大扫除时逊色一点。
扫雪是极累的。
母亲和外婆扫完雪总得在沙发上歇老半天,互相捶捶肩膀揉揉腰罢。
那时我小,搬了小矮凳来给外婆捶背,家里人笑得直眯眼。
二O一九年十二月中旬,因事回了老城一趟。
往昔是能看到门前白绒绒的雪和枯寂寂的老树的,此行却惊讶于门口的各色塑料花和橘子灯,大门口十分敞亮,黄土路没有盖上白,停着几辆扫雪车。
外婆支着腰坐在小矮凳上张望着,左顾右盼。
我急急的走进院里与她相拥,老人的泪温热的,缀在我胸前的衣襟。
外婆的心跳与我相连,胸腔能够共振,我的心跳仿佛悄悄隐匿了,只听得见老人执拗而激烈的心跳。
“外婆,娃回来咯!”
“哎!回来就好,怎么恁瘦咯,得补补,得补....
“要吃外婆烧的鸭!
“好,好”
老人蹒跚的背影越走越远,旧鞋子的薄底在粗糙的水泥地_上磨出沙沙声,她又到小厨房里忙活去了。
每次我一回家就是这样。
离开老城那日天气很好,是我最喜欢的晌晴。
冰雪已经开始消融,门口的坡路变得泥泞,路上满是积融的雪水。
我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外婆,她没有左顾,没有右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里的泪光比冬日里的大太阳还明亮。
路过一堆雪,只见那已经化了一半,不禁又忆起六七年前蹲在腊肉下看母亲和外婆弯着腰扫雪,又想念起冬天里门口常有的千堆雪和乌树。
我想念老城白绒绒的雪。
我想念二O一二年的那个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