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地处村中最好的地界,一座古庙宇空荡荡的,先是被用来当作了村里的大队部,后又改作小学,一座三间瓦房,里面有三十多个小学生,一个老师,教着两个年级,一年级和三年级,两个村庄加起来,一年级也才有十多人,三年级十多人,五毛钱的学费把一些贫穷人家的孩子拦在了校门外,也让一些忙于放牛,割草,帮父母干农活的孩子止步于校外,反正在当时上不上学,读不读书于生活并无大碍。
故事的主人公一家就住在学校的东边,院中有几棵大树,高高的大白杨,常有鸟雀驻足,叽叽喳喳地鸣叫,门口有几株木槿花,一到春天便开出艳丽的花朵,杨树上则长出满满一树毛毛虫样的“杨巴狗”,在灾荒的年代,可以救不少人的命,可以凉拌,可以作馅料,总之是可以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给饥饿的人们带来不少的慰藉,也可以给后来的人改善下生活,打个牙祭。主人一家六口一起住在这春光明媚宽敞亮堂的小院里,时有花香,时有鸟鸣,勤劳的小两口有一双儿女,平日里两人一起下地劳作,两个老人帮着带孩子,料理家务,一家幸福地生活着,其乐融融。
男主人是老人的小儿子,两个哥哥都分家另过了,也都盖了新房子,小两口就琢磨着好好干上几年,趁孩子小,开销少,积累些财富,也翻盖一下老人住了一辈子的老瓦房,虽然结婚时盖了配房,小两口住在配房里,毕竟配房要小些,孩子大了也住不下,两人没黑没白地在庄嫁地里劳作,侍弄庄嫁,以期待土里结出财富。他们的邻居就是村长家,两家向来不睦,常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你家的鸡飞到我家吃了鸡食了,我家的羊跑到你家啃了玉米了,都会引发争吵,偶尔上演全武行,村长家六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是厉害的主,村人见了尚且礼让三分,哪会把老实的小两口放在眼里。有次下大雨,村里都淹了,村长家的排水沟堵了,水都倒灌进小两口的配房屋里了,眼看着房子被泡,雨还瓢泼似地下,男人急了,趟着水一肩膀把村长家垒的砖墙抗倒了一片,两家为此又大打出手,好多人拉不开,各有受损,至此更是多年不向往来。
后来村里盖了新学校,孩子们都搬到新小学里读书了。那座旧的小学校教室就荒废了,青砖蓝瓦的古老庙宇历经数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淋,成了残垣断壁,偶有蝙蝠和燕子栖息于此。老师家盖新房时用砖瓦,便顺带着把旧学校给拆了,老师家在学校的西面,离的近,一方面拆了这座古庙可以利用旧砖瓦,一方面也可以扩张占领一下这里的旧宅基地。村里公共的财物,当时也不值什么,何况又是老师家用,村里也就默许了。学校东边的小两口看这情形也凑钱准备翻盖老人的老堂屋,顺便也可扩张下狭窄的老宅基地,这样两家便攀比着盖起了各自的新瓦房。本来建房是好事,也司空见惯,那座旧庙便消失了,两家各自占用了部分宅基地,剩下的部分开拓成了一条宽阔的路,让古庙北边的几家不用再绕道回家,有了出村的路,也算是好事。
曾经有个懂风水的先生从村里路过,看到小两口盖的新瓦房后,便对旁边的人讲,这家盖房子在原址上盖就好了,虽向西多占了几公分的地基,奈何古庙的地基不是随便人就能降得住的,对这家男丁不利,实是处处盖在了刀刃上,相当不吉利。村人权当路人随口一说,我们也随便一听,都未当事,也没人较真,再说房子已盖好了,总不好拆了重盖。只是这年收麦季节,几家合伙一起脱粒,扬场,打落,有限的几个人根本配合不起来。男主人和两个哥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一起在打麦场上用脱粒机脱麦子,老两口在家做一大家人的饭。中午太热了,活又脏又累,停电的间隙,有人躺在麦垛上休息,有人坐在树荫下喝水乘凉,还有勤快的妇女趁着空档晾晒一下刚脱粒的麦堆。男主人嫌太热,又一身脏乎乎的,便一个人去麦场北面的小河沟里准备洗个澡,河水并不深,村里挖的人工河,用于灌溉农田的,干旱季节,水更少,有时还干涸,需要上游放水。不知那天什么原因,三十多的男主人去了再没回来,并不深的河水竟然淹死了一个大男人,据说还会游泳,大麦收的季节,这下乱了套了,没了男主人,这家直接没了主心骨,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快上学的小孩,在农村真的是不知道生活该如何继续。犁地,播种,麦收,秋收,灌溉这些农活都离不开男人,单靠一个女人,根本干不了。接下来的日子,女人终日以泪洗面,很少再下地干活,也无心侍弄庄嫁。男人在时,两口子感情很好,基本没见两人吵嘴红过脸,一下子少了一个人,女人仿佛天塌了一般,尽管两个老人也很伤心难过,总归还有别的儿女,生活终归还要继续,人生还长着呢!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女人在娘家人的劝说下,思量再三,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改嫁了,开始说男方不愿让女人带男孩过去,只让带一个女儿,女人娘家先把男孩接过去养了一段时间,两人关系处的好,不久又生了个小孩,男人便不再计较,允许女人把小儿子接到身边。女人改嫁前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商量好,如果男孩子大了,想回这边来,新房子和这个院子都给男孩留着,毕竟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也养不了孩子。从此女人带孩子走后再没回过村里。
有人说男主人是个童子,被河神收走了,河挖了十多年,以前从来没淹死过人,后来也不曾有,甚至放羊人终日在河岸边和河底放羊,也不曾淹死过羊。男主人长的很美,五官端正,人品也好,是个好后生,新盖的大瓦房还不曾搬进去住,人便没了。不曾想被路过的风水先生一语成谶。不管是风水不好,还是童子身被收回,随着男人的逝去,没几年,老两口相继故去,昔日幸福的一家,只剩一院荒凉的杂草丛生,再无人迹。小时侯走到那里都怕的不行,照着手电也快步奔跑,不敢多逗留一瞬!
不知不觉间,已是二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男人的一双儿女也早已在别的村里结婚生子。只是没有人再记得当初那个勤劳的好后生。
斯人已去,空留一地荒芜,盖房时院中的几棵大树已刨,没有了大树,便再无鸟雀可以驻足逗留,昔日院门口盛开的木槿花,也早已随着老人的离去,被践踏成了枯枝。
人生几度春秋,相比于宇宙,或许我们的一生只是一瞬,消失了,伴随着记忆一起消失!虽然此生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