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丝】给爱女：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原创 王石盼 晚上八点 前天
给爱女：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那时候，妈妈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写论文。于是晚自修这个时间段，想当然地就去了办公室隔壁的教室，是我自己任教的班级。
最初我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既不打扰他们又能看住他们。没过两天，他们把那套桌椅调转方向，并放在垃圾桶旁，于是我背对着他们，闻着垃圾桶的百味看书。这样都赶不走我，调皮的男生又往桌子上放了好多饮料瓶，我收拾干净后，继续坐下看书。
有一次另一个班级的学生来找我问题目，结果在垃圾桶旁找到了我。她说为什么要坐在垃圾桶边上。我说我得找个地方学习。她说那你来我们班级吧。她回去给我备好了一套课桌椅，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我跟班主任说了一声后，晚自习就正式驻扎在那儿了，直到高考。
那儿是高二10班，是我休完产假回来后接手的班级之一。那些孩子不单单是妈妈的学生，还是照进我生活的温暖和煦的光。
晚自修坐到他们教室里后，我似乎真的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那种接纳自然而然。上课的时候，他们做作业，我看书写论文；下课的时候，他们会好奇地过来看看我在看些什么，写些什么；有时候跟他们一起聊聊天，听他们说说班级里的事情，也谈谈八卦和护肤；有时候他们觉得零食和水果特好吃，乐颠颠跑过来跟我一起分享。
多事之秋，好几天没有去上班。有人发QQ过来问我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去；当我走进教室，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轻轻的一句“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像一茬钢铁似的抵抗一切身体不适，但也失败过一次。她们把我扶进医务室，用力想要捂热我的手。从儿保听课到回单位上课的行程太赶，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吃饭。但到教室里，早已有准备好的八宝粥。
妈妈经常得请假带你去医院，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又不想告诉他们我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身体不好”四个字笼统地概括了一切。医院里回来后，我跟他们分享一路开车过去，看到的那些历史文化名胜：王冕故里、王阳明墓、兰亭、鲁迅故居……似乎我是去旅游了一趟。他们也从来不多问什么。知道我的办公室台板上压着很多你的照片，还经常更换，所以女生们三三两两地、隔三差五地来办公室看看小妹妹的模样。
在这个单位里，我和你是会带来麻烦和负担的废物；但在他们眼中，我是充满骄傲和喜悦的母亲，你是被宠着的孩子，我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对母女。别人眼中的妈妈：一懒以蔽之，过分讲求吃穿。他们眼中的妈妈：一星期不洗头不洗脸，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油腻腻的中年妇女。
但他们还是很爱我。
妈妈没有什么能力去回报这样珍贵的一份厚爱。所以当自己有机会帮助他们的时候，感到的是庆幸——还好，我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给他们在办公室备好一箱零食，他们饿了向我撒娇的时候可以去拿；认真地听他们诉说高三的辛苦和压力，给出一些建议，比如自己尽人事，天命的事让爹娘拜菩萨去……
晚自修结束后送两个女孩子回家，可以为她们省下15分钟时间，可以让她们少受一些风雨和严寒，妈妈并不觉得自己师德高尚，而是一种庆幸感，或者也有尊严感吧，我还有能力帮助到别人；星期六放假的时候送几个顺路的孩子回家，他们在车上叽叽喳喳，出校门的时候，春末的风吹过香樟树，细碎的花纷纷落在挡风玻璃上，像是结结实实地和春天撞了个满怀，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感。
那是多么珍贵的时光。
他们散伙饭时，妈妈破例喝了酒。人有点晕晕乎乎，看着他们拍照、唱歌、喝酒。和他们一起走出酒店门口，挥手与他们告别。他们陪着我、我陪着他们的日子至此结束。
但他们曾经投进妈妈生活的那束光，却依然温暖和煦：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在妈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去做到了那么难能可贵的尊重、宽容、爱护、支持。
想写下他们所有的好，可是感觉自己的语言那么匮乏。理了一个晚上思路，还是觉得下笔艰难。一觉醒来，忆起龚自珍的诗，或许就是我一直想要对他们表达的：
不是逢人苦誉君，
亦狂亦侠亦温文。
照人胆似秦时月，
送我情如岭上云。
2020年8月18日
作者：“晚上八点”特约作家
诸暨市第二高级中学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