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幼儿园,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孩子们普遍上学较晚,一般八九岁上学之前除了疯玩还是疯玩,小的时候被哥哥姐姐带着玩,稍大点便带着弟弟妹妹玩。文化项目除了小人书、大喇叭,就是偶尔到村里来放的露天电影了。
那时候每个公社都有专门放电影的放映员,记忆中我们村就有一个放映员,姓张,个子高高的,模样好,有文化。界河公社共有60多个村庄,就是天天不休息,每天到一个村放一场电影,也需要两个多月才能轮到我们村一次,因此,看场露天电影对我们来说也是难得的。
我所在的东曹东村是个文化历史悠久的村子,上世纪80年代曾在村东北方向200米的地方发现了古文化遗址,采集到了夹砂灰陶鼎、鬲、罐、泥质灰陶盆、磨光黑陶圈足器等文物,属于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岳石文化的商周诸时期的遗存,现在是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布的第四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因为文化底蕴深厚,我们村的人们大多识字较多,爱听评书,爱讲历史,每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大队喇叭里会播评书《杨家将》《岳飞传》等,劳碌了一天的人们便端着饭碗、领着孩子,聚集在大队部门口听评书、谈历史、讲国家大事,我们小孩子从小也便知道了杨家是忠臣、岳飞是英雄、杨门有女将、岳家皆忠良,大队门口就是我们受教育的启蒙之地。
由于我们村有放电影的“卧底”,所以我们村哪天放电影,一般我们提前一天就知道了,当然最高兴的就是我们这些孩子。
那天吃过中午饭,太阳毒辣辣地还挂在天上,村里的狗儿也热地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我们便跑去占窝了。
放电影的地方是固定的,就在大队部门口的大街上,那儿有两根挂电影布的柱子。
我们跑去占窝也很简单,就是在靠近电影机中间的位置放几块砖头、划一个圆圈,有时也放个缺了腿的小板凳,就是告诉别人这个地方再不能坐了。
占好窝,我们心里有了底,就又跑到别处玩去了。
当太阳快藏到西边的西大山下的时候,放映员来了,他找几个年青人帮忙,先扯起那块白白的幕布,再支起放电影的机器,两个柱子上各挂上一个大喇叭,然后从大队部扯出电线接到机器上,机器上有两个大大的盛胶片的圆盘,一高一低,接通开关,两个圆盘就开始转动起来,这时幕布上就出影了。
但这才是准备工作,真正放映要到天完全黑下来,村人们都喝完汤才开始。
那时候由于农村的电不稳定,常常突然停电,所以放电影前还要从远处安一个小发电机备用,遇有停电,小发电机便突突地响起来,传出一阵阵好闻的柴油香,电影便又接着演了。
天慢慢黑下来了,大人们喝完汤,收拾好碗筷,男人们悠闲地点起旱烟,女人们拿着未织完的毛衣,向露天电影场走去。
“今晚演啥电影?”人们边走边打听着,“红日,打仗的”,一听说战斗片,孩子们更高兴了。
大人们都坐满了街道,年青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却还在家里倒饬,大哥哥用唾沫把头发梳得锃亮,大姐姐拿出过年时才穿的花衣服,戴上好看的发卡,穿上新做的布鞋,我有时挺纳闷,让他们看电影,又不让他们拍电影,他们这么打扮干啥呢?反正我们提前占了窝,也不着急,当听到喇叭里传来枪声,我们才撒丫子跑过去。
可是,我们中午占的窝早被别人坐了,即使里边有空位,我们也挤不进去了,我们东撞一下,西撞一下,踮起脚尖,也看不到,最后只能跑到幕布后去看“反面”的了。
电影《红日》演的是离我们不远的孟良崮战役的故事,战斗激烈,故事动人,沈振新带部队从沂蒙山西侧,直插到我们鲁南一带歼灭了张灵甫的74师,看的我们热血沸腾。
可看着看着,我咋感觉哪儿不对呢,有人一对一对地离开了电影场,在夜幕的遮掩下,手拉着手往村外小路上走去了,还有从外村来的年青人,也不安心看电影,这儿瞅瞅,那儿望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难道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是来走亲戚的?我把这心事偷偷告诉爷爷,爷爷笑呵呵地没理我。
露天电影是吸引人的,可劳累的人们常常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盹,该换片子了,电影机跟前的大灯泡一下亮起来,人们便起来活动活动,喊着已经睡着的妻子,叫着已跑远了的儿子,人声嘈杂,直到换好片子电影接着放起来,人们才又安静下来。
这时有人低声交谈起来,那是民办教师一类的文化人在给老汉们讲电影的内容,老汉们只看到战斗声喊杀声,只分得清好人和坏人,但到底演的什么内容他们有时看不懂。
有女人提前回家了,他们要去烀猪食、喂鸡鸭,电影是好,可活还得干呢。
月亮升高了,照亮了安静的小村,蛙声嘹亮、虫鸣啾啾,这时电影也演完了。
第二天又到邻村演电影了,尽管还是《红日》,可不少人还是要追着去看。
那时的电影一般都是战斗片,除《红日》外,还有《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渡江侦察记》等,有时也有《朝阳沟》《草原儿女》、《红灯记》等故事片,正是从这些电影中,我们认识了很多英雄人物、学到了许多历史知识,幼小的头脑中分清了什么是善与恶,什么是真与美,什么是好与坏。
有时看到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牺牲了,我们便放声大哭;有时看见反面人物出现,我们会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时候的电影,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一看便知,该喜欢谁该痛恨谁都十分清楚。
有的电影看了多少遍,这个村演了那个村演,我们还会提着小马灯,跟着放映员挨个村去看。
小时候露天电影就是我们人生的启蒙导师,是我们从小接受教育的乡村课堂,我们看着露天电影树立起正确的是非观,我至今对露天电影中的英雄人物崇拜有加,至今怀念小时候看过的露天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