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后有个黄土高坡,门前有条很深很深的大沟。
沟两边有排排窑洞,沟底下有眼甜水井。
从窑洞走出来的人每天从沟底井中挑水,上上下下,络绎不绝。
三岁前,父母是绝对不准我走出大门的,怕我出了家门会一骨碌翻到大沟里去。
五岁以后,才没有了对我的严格限制,可以单独站在窑院大门外沟边上看天上的云,看人们从沟底挑水顺着小路往上艰难的移步。
由于战乱和匪患,父亲常年躲避在外谋生。
母亲交给我一个竹耙和一只藤编的筐笼,打发我到地里拾柴火。
我高兴地一蹦三跳就到了窑脑上,隔着窑畔上丛生的酸枣棵,向站在窑院里忙活的母亲打招呼。
母亲叮咛我,不能贪玩,要早点回来。
我满地里跑着寻着,用竹耙搂着田垅上和沟岔里的枯枝败叶。
晌午前便拾了沉沉的一筐柴火。
母亲高兴地在门外接住柴火。
一边给我擦汗一边说,以后不要一次拾这么多,太重了,会把你压得不长个儿了。
一进门,母亲就把我拾的干柴倒在灶前,开始烧火做饭。
我偎依在母亲身边,帮母亲拉着风箱,看着柴火在灶膛里噼噼啪啪作响,甚是快乐。
可是每次拾回来的柴火,只够母亲一天做饭烧水用。
我狠了狠心,拾的多了,便很快能在院里堆起一个柴垛。
一次,同院一起住着的老奶从外边回来,怀里揣着一颗手榴弹,说是从外边捡来的。
她心里盘算着,一头的木头可以烧锅,烧剩下一头铁疙瘩,拿到集上或是收旧货的人来了,还可以换点油盐钱。
开始,我还幻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捡到这样的宝贝,让母亲高兴高兴。
一天老奶真的把手留弹放到灶里烧了起来,风箱呯啪呯啪正拉得欢,说是猛然听见我在窑脑拾柴火回来,大声急着叫她,"老奶,老奶,快上来帮帮我。
"她听得真真儿的,一边说"来了,来了",一边放开脚步往外跑。
脚刚迈出窑院门,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她又急忙踅过身来往灶房跑,一看惊呆了:饭锅被炸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屋顶和墙壁上粘满了面糊,灶台成了一个大坑。
当愣过神来,她兀自坐在院子里大声嚎哭。
母亲劝她,她反而哭得更厉害更伤心。
受了惊动的远近四邻都跑来劝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差点都没命了,还哭?是你一生积德行善,感动了天地,是神仙下凡暗里相助救了你,你才捡回这条老命,你不该哭,这时候你应该起来烧香念佛去。
听众人这么一说,老奶齐茬儿一声不哭了。
她此刻似乎也大彻大悟出什么了,急忙凑到母亲跟前,对着母亲的耳朵,悄声说:好好教养孩子,那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凡人,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由于战乱和饥荒,父亲母亲带着我不得不背井离乡,多少年异地漂泊流浪。
解放后,生活安定下来,但直至父母双双老去,再也未能实现回家看看的宿愿。
我参加工作以后,也是一直随流动单位东奔西走,见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富丽妖娆,风光无限,美不胜收。
我非常喜欢和留恋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但我更依然想念和留恋生我养我的家乡。
浓浓的乡情任何时候都不会丝毫改变。
那高坡大沟,沟底下的井,窑院外崎岖狭长的小路,窑脑上挂满果实的酸枣棵,院子里的小柴垛 。
还有老奶把捡回的手榴弹放在锅底下烧。
这一切都童话般展现在眼前。
俗话说,"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月是故乡明"。
故乡是人生第一个港湾。
故乡是伟大母爱的初始。
故乡是一个人最先对世界的认知。
世界有多大,有多丰富多彩,但是最早第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故乡。
天然去雕饰,故乡的美是天然的美。
穷也罢,富也罢,苦也罢,乐也罢,家乡的一切都是亲切的美好的。
所以"谁不说俺家乡好"!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儿时的记忆,儿时的情怀,是真实,是纯洁的真执的,是会永久铭记在心的。
为什么人总在思念眷恋家乡,总想回家看看,"落叶归根"。
原来故乡故土有自己的根,根深蒂固。
所以人才总不会忘记自己的根本,自古亦然,本性、本分如此,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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