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含羞伏案时 回眸的一粲,永远地系住了我 横流四海的放心。”
初读宗白华的这句诗时,李瑜笑了;再读时,他却哭了。
初读时,他还未遇见刘溪;再读时,二人即将永别。
李瑜和刘溪相识于大学,一个在经管系,一个在文学系;一个喜欢读诗,一个喜欢写诗。
李瑜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他喜欢大才子徐志摩。
刘溪恬静动人、知性婉约,她崇拜大才女林徽因。
也许,他们的命运早就因此而注定。
因为共同的爱好和对彼此欣赏,他们开始相识、相知。二人时常在学校的人工湖边散步,望着运动场上奔跑的身影,望着草坪上嬉笑的人群,望着夕阳,望着垂柳,望着彼此。
有一次,李瑜对刘溪深情地表白:“珍馐玉盘,不如箪食瓢饮;美酒千杯,不如清茶一盏;世界大千,不如你,就站在我的面前。”
刘溪笑了,笑的很灿烂,如湖面被惊扰的波纹般荡漾。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说完,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绯红,如落日的余辉照耀着二人的世界。
李瑜也笑了,笑的很幸福,如秋日落叶般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从此,他们恋爱了,像普通的情侣一般,又与普通情侣不同。
他们还是时常在湖边散步,只不过他们彼此离得更近了。心扉敞开,十指相扣,仿佛要留住白驹过隙般飞逝的光阴。
像往常一样,刘溪突然说道:“半夜,我的心花谢了,一瓣一瓣的清香化作他梦中的蝴蝶。”
李瑜问:“你写给我的吗?”刘溪望向湖边的青柳,眉目低垂,说道:“这是宗白华的诗。”
从那时开始,李瑜开始读宗白华的诗。
第二天,李瑜对刘溪说:“昨夜蓝空的星梦,今朝眼底的万花。”
刘溪笑了,她的笑容如拂面的春风。随即却又柳眉微蹙,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梦终究会散,花迟早要谢。”
李瑜便宽慰她:“梦成真便不会散,花谢了还会再开。”
每逢寒暑假,他们一个回北方的草原,一个回南国的山间。但是,山与海也无法阻隔他们对彼此的挂念。
李瑜的来信里写道:“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刘溪在回信中回道:“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短暂的分别似乎比如胶似漆更加让彼此眷恋,他们互诉着相思,吐露着牵挂,然后如期盼最美的诗句一般,期盼着再次相聚的那天。
文字是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手指,他们用文字表达对彼此的爱恋、轻抚彼此熟悉的笑脸。
一个说:“仰望高山,我感叹山之巍峨;遥望大海,我欣羡海之辽阔。直到遇见了你,山和海也失去了颜色。”
另一个答:“我好像遗失了什么,寻遍了山间原野、田间溪头,却一无所得。直到我站到你的门前,看见你忙碌的身影。”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四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悄悄地走完。毕业季,分别季,万般不舍,终将一别。
李瑜去了商海拼搏,刘溪留在了学校任教。
分别的那天,李瑜为刘溪读了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刘溪回复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分别后,他们还是用文字表达对彼此的爱恋和相思,还是用文字憧憬彼此美好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他对她说:“我可能不能遵守曾经的诺言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要忘了我,忘了我曾经为你写的诗。”
她说:“我不会忘记你,因为你不会离开。每当我抬头看,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那是你的眼睛;每当我侧耳听,就能听到风的私语,那是你为我吟唱的歌声。”
那是一场车祸,那时他在赶往车站的路上,手里拿着一枚戒指,他准备向她求婚了。
她伏在病床上,他的胸前,哭着说:“我现在很后悔没有和你要个孩子,我该任性一回的。”
他笑了,笑得很欣慰,也很苦涩,“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曾在最美的年纪,读到了最美的文字,遇见了最美的你。你幸福,才是我希望的最好的结局”。
她嘴上笑着说:“我会的。”心却在哭泣:“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
李瑜走了,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化作了吹动的微风。走之前,他又读了宗白华的那首诗,“那含羞伏案时 回眸的一粲,永远地系住了我 横流四海的放心。”这一次,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李瑜走后,刘溪没有撕心裂肺,没有肝肠寸断,没有以泪洗面,也没有其他人再走进她的心里。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样,她还会定期给他写信,为她朗诵自己的新诗,仿佛他还能看到、听到一样。
她在给他的信中写道:“我又翻开了那天的日记,你我相遇在雨里,你为我撑起了雨伞。我问,你要去往哪里?你答,我想走进你的心里。”
“天空飘起了细雨,如丝如线。每一滴水珠上面,都有出现在我梦里的容颜,或悲或喜。”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他!”
……
最后,这些信都飘到了风里,风声就是对这些信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