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一个人活着,自处于世,要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从词语的角度进入”,则是江湖人称“黄老邪”的作家、出版人、民间语词收集者黄集伟的表达方式。
整整18年,黄集伟就像一张随时张开的网,如捕捉蝴蝶一样,随时捕捉当下流行词汇、语句,放进自己那个“专门搜集语词蝴蝶标本的纸箱子”。
每周,他会对这些词语和句子或调侃、或讽刺、或另类的重解,形成自己的词语笔记,并且在他的博客《孤岛客》中开辟一周语文专栏,及时公布他的最新“段子”。
这样琐碎而用心的事情,黄集伟穷年经首地坚持下来了,那些曾经流传在人们口头、笔下、MSN签名档、BBS……的语句才不至于随着比特消逝;如此日积月累,既可见世相百态,也可察世风变迁,毫不夸张的说,黄集伟的词语笔记,也是另一个维度的当代史。
经黄集伟老师授权许可,从本周开始,我们将开辟“黄老邪·一周语文”专栏,一起记录我们的时代语词。
外面风大,我们屋里说话
一周语文 ▍2016(18周)▍2016-4-25~2016-5-1
左为本周单字“读”,“读书”的“读”。上个周末恰逢世界读书日,据说,这是第21个“世界读书日”。21年来,这个原本名为“世界图书与版权日”的特殊日子,在其传播过程中,已被成功误读为一个鼓励读书的“节日”……误就误吧,反正大家越来越不爱读书,借机强调一下阅读,总归不是坏事。
专栏作家连岳:“一般来说,大家比较不愿意做的事,都有个节日。比如今天就是‘世界读书日’……你不爱读书,是很合人性的。没必要装。不爱读书不让人反感,装才让人反感。读书,是最廉价的伪装与炫耀。买部iPhone,得攒几个月钱;买辆好书,需要辛苦工作好几年;买套好房子,押上一生的时间未必够。假装自己在读书,成本几乎为零。难怪它是最多人装的事”……
评家叶克飞:“每逢世界读书日,我们都会见到许多看起来相当惨淡的数据和消息……伴之而来的是对阅读的呼吁。但一来喊口号本身就是一种功利性行为,二来喊了这么多年,没见任何效果。我们习惯于运动式的模式,但“阅读运动”显然没有什么成功的希望。一个人要是只在‘世界读书日’嚷嚷读书,那也许还不如不读。”
“4月23日晚,有网友晒出了一组高晓松接受央视新闻频道采访的图片……高晓松转发了该网友的微博,并评论道:‘好久没上央视新闻了,这回终于做了一件晴朗的事’——在网友的照片中,作为杂书馆馆长的高晓松正在畅聊读书的意义,采访的背景是个满满的大书架,十分的有情怀”……作为杂书馆馆长的高晓松是个读书人维度的高晓松,他的“晴朗说”即是最好证明:
大概也只有一个热爱且浸淫于快乐于阅读的人才会用“晴朗”去比拟读书或阅读:它不是天气预报,不是霾指数报告,而是敞亮,蔚蓝,小风三四级,或小雨,或阵雨,不那么准,十分惬意,没太大用。
汉字“读”为形声字,《说文-言部》的解释说,讀,诵书也,从言,賣声,本义指分析理解书的意义,引申义有看,阅读,研究,出声地阅读,说出,上学,一句之中停顿的地方等。
广泛的秘密性最终会导致事故的发生和恶化
语出学者胡泳周三专文,用以纪念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0周年。文章从信息流动的重要性切入,强调社会风险管理的基本前提:信息自由流动:“从信息流通的角度来看,在一个技术社会里,广泛的秘密性最终会导致事故的发生和恶化;为了避免技术和社会灾难,自由的信息交流是必须的。过度保密是所有集权主义政权的特点,也是其主要弱点之一。”
信息挤兑
语出评家涂子沛本周微信文章,作者认为,阅读的矛盾不是常言所谓“纸书”大战“电子书”,而是“阅读”大战“朋友圈”,具体说,即“信息”阅读挤兑“知识”学习,“信息不是知识,知识以信息的形式存在,但它是一种特殊的、有因果关系的、具备内在逻辑和结构的信息,信息要经思考才能‘兑现’为知识。朋友圈在不断地刷新,随着手指划过屏幕,大量的信息涌向脑部,就像银行发生兑现危机,大家一拥而上、反而谁也没有办法拿到钱一样,知识无法从信息中兑现。这就是朋友圈的‘挤兑效应’……知识越少的人,朋友圈的信息挤兑效应越明显。”
昨儿是小媳妇,今儿是大老爷们了
来自周二《新京报》报道,本周,京剧大师梅葆玖病逝,相关怀念文字中,上句给人印象深刻,“父母健在时,担心他“、‘捅娄子’(出事),禁止他考驾照。老人离世后,近50岁的梅葆玖去考了驾照,大卡车本,可驾驶卡车。练车在大兴郊区,天气很热,他光着膀子练。一位老太太看见了,认得他,就问:‘昨儿还看见你在电视里演穆桂英呢,今儿怎么就光着膀子开车了?’他回答:“昨儿是小媳妇,今儿是大老爷们了’”……在本周海量怀人悼文里,出自梅先生自己的这句生动之至,将其理解为对艺人多角色属性的趣谈亦无不可,存之。
哗众取宠主义
语出作者小枝文章,所谓“哗众取宠主义”是指自媒体时代的一则话术风格,“近些年新媒体的兴起,不仅改变了信息的传播方式,而且对人们的言语方式造成极大的冲击……‘哗众取宠’在某种意义上已不再是一个贬义词”……这个自“贬”而“褒”的语义演变其实也不一律吧,问题的关键在于,或“褒”或“贬”谁定义?就汉语语词本身而言,或“褒”或“贬”本就可随语境之变而变,从不确定。
以昨天的卑鄙行为来为今天的卑鄙行为进行辩护
语出作者李伯重本周腾讯大家专栏,语出卡尔-马克思:“今天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不论出于什么动机,焚书都是应当谴责的。焚书的实质是反智主义,表现了愚昧对知识的敌视。如果我们今天对历史上的焚书予以肯定,那么就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所说的那样,是‘以昨天的卑鄙行为来为今天的卑鄙行为进行辩护’”……在互联网时代,新版的“焚书”从筑墙开始?
觉好转谢
微信朋友圈熟词,压缩格,展开即“你要是觉得文章或照片不错就帮着转发一下下谢谢啦先”……这种自造压缩词未必规范,但在很多日趋闭环的朋友圈里,这种“自造”经济适用,好使。
喝着酒抽着烟躲着警察泡着妞儿
语出作家罗永浩本周文章,文章回忆结识歌者周云蓬往事:“后世的中国音乐人可能很难相信,在那个卖唱的艺人要被抓去刁难盘问,游吟的诗人要被查一种‘暂住证’的艰难岁月里,有过这样一个双目失明的血肉之躯,背着一把破琴孤身上路,喝着酒,抽着烟,躲着警察,泡着妞儿,拮据时偶尔逃着火车票,唱遍了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和角落”……罗永浩笔下这个由小碎句联缀而成的小句群除再次印证汉语动词之魅外,也从旁证明作“动词”是动作,也是动情,没有后者,为何所动?
医保漫游
本周民生新闻之一,“人社部新闻发言人4月22日表示,2016年要实现异地安置退休人员住院费用的直接结算,到2017年基本实现符合转诊条件的参保人员异地就医住院费用的直接结算”……将医保“异地结算”喻为“漫游”好意思被简化为好比拟,可心中念念是,啥时真得可以随意“漫游”?
文学闪电劈中了我
来自《中华读书报》记者康慨周三报道,语出越南出生的美国作家、学者阮越清。本周二,“以描写越共双面特务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同情者》获得了2016年的普利策小说奖……当地时间周一下午,阮越清在推特和面簿上看到了自己获奖的消息。‘我瞎坐着,震惊,不知所措。’他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写道,我打电话给我绝佳的伴侣兰冬,我犯起恶心来了,文学闪电劈中了我’”……将俗词“惊讶”“震惊”之类替换为个性化表述是作家的天职,否则,作家不成网友了?
混合媒体
语出学者胡泳本周文章,言及普利策奖的瑕疵,胡泳说,“现在几乎所有成功的媒体都是混合媒体,不再存在单一的报纸或者单一的电视台……随着商业模式的不稳定和数字工具成本的降低,所有媒体都在涉足此前它们并不擅长的形态和样式。同时,它们也都依赖社交媒体来传播内容。因此,区分报纸、新闻网站、广播公司越来越失去意义。普利策奖应该对文本、音频、视频一视同仁。换言之,好的新闻就是好的新闻,不论其形态为何”……将胡老师的讨论置放于中国语境尤其不难理解,在今天,一则短视频或一张手机照片未必不是好新闻。
每个人都玩了一次冰桶挑战
来自译言网本周推荐,“最近,推特上发起了这个活动:一句吐槽解(#ExplainAFilmPlotBadly)。该推文一出,评论如潮。大家一起发挥奇思妙想,给各种电影想出了最完美或是最奇葩的解说”……这句“每个人都玩了一次冰桶挑战”是网友sanct的大作,它吐槽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在自媒体时代,“吐槽”早已成为一种广泛应用的修辞格,甚而也能是一种商业策略?
双摄
来自评家吴德新本周文章。所谓“双摄”是手机“双摄像头”缩写,“‘尽管今年80%的手机厂商都会推出至少一款双摄机型,但完美双摄还远没有到来’……杨宇这样评价2016年手机圈内双摄的行情”……这类基于科技进步的新词与语境黏着度奇高,稍有不慎,如睹天书。
到死都没有被我翻到她的幽微灵秀之处
语出作家宋石男本周专栏,刊发当天为世界读书人:“二十多年的读书生涯中,我的兴趣凡有三变……惭愧的是,买得太多,读得太少。我和君王一样,拥有后宫三千,能临幸的却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有很多藏书,就如白头妃傧,到死都没有被我翻到她的幽微灵秀之处”……宋老师的慨叹也是天下读书人共有的抱恨,生有涯而知无涯,时间有限,好书无限,怎么可能看得完?
十万加
网络熟词,指那些阅读量大的文章,“十万加”亦写作“10万+”……这种数词在今天与其说是数词,不如说是形容词,而这类形容词跟“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三千尺”还不大一样,它是非美学的形容词吧。
16年民间语文第四波
◎ 爸爸教育我说:“快乐分享错了人就成了显摆。朋友就是要能消受对方的春风得意。”(美嘉.rar)
◎ 北京因公车改革,一些领导干部从4月1日开始没了专车,为了省钱,都办了交通卡。今天,有个领导首次坐公交,主动亮了一下交通卡,就向座位走去。司机说:“读卡!”领导就拿着交通卡认真地读起来:“北京市公共交通卡。”司机指着刷卡器喊道:“在这读!”该领导便回到车门读卡器旁,大声地读“北京市公共交通卡一车人爆笑,司机摇了摇头叹道:“哎,这一天咋了,净是些傻子来坐车”。
◎ 冰岛总理以辞职的方式反华?(佚名)
◎ 不只眼前的忧伤,还有远方的忧伤。(王金牙儿)
◎ 曾经的男神,都结婚生子了。忍不住背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今日君大婚,嫂子比我小。 (林远远)
◎ 潮汕话保留了南朝时的称谓,把婆婆叫做“大家”。第一次看到“腾讯•大家”这个栏目时,考虑到马化腾是潮汕人,不禁怀疑这是一个婆媳撕逼专栏。(夜骇)
◎ “大叔,你也看韩剧喔?”“没啦……我老婆晚上会考我”……这年头好老公比公务员还难考。(帮主胡子)
◎ 儿子对他当局长的爸爸说:“我很喜欢楼下周副局长家的女儿!”局长偷偷说:“不行,那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儿子又说:“那我也喜欢隔壁王科长家的女儿!”局长又说:“那也不行,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千万别对你妈说。”儿子只好偷偷跟妈妈说了。妈妈安慰儿子:“你喜欢谁就是谁,别理他,赵市长才是你亲爹!天黑路滑,社会复杂!..
◎ 2016年中国最佳微小说《宽容》:学生成绩单:物理0分,历史1分。学生面对老师:颤抖中……空气凝结,气氛无比恐怖,感觉大事不妙!……老师深吸一口气,想了想网上热传的学生群殴老师事件……语重深长的说:你有点偏文科哟!(佚名)
◎ 工资已剁完,连同下个月的,负面情绪的危害性 所以说抑制购物欲是不人道的啊!(拂笑)
◎ 苟且是自己活出来的。你的眼前能被你活成苟且,远方也能。(随便丸丸)
◎ 今天对许多人来说毋宁说是“世界假装喜欢读书日”,一如3月8日毋宁说是“国际假装尊重妇女节”。(夜骸)
◎ 据说总急下线了papi酱,看来网红要想有更安全的发展,有必要转型爱国网红、孝道网红、民俗网红、核心价值观网红、tuan中央认证网红了。
◎ 看来小时候的选词填空是为长大了之后看**猜敏感词铺垫来的。(贾大方推荐)
◎ 老公在看足球。老婆:“这是哪队踢哪队?” 老公:“拜仁踢皇马。” 老婆:“是中超联赛么?” 老公:欧冠。” 老婆:“中国队在哪?” 老公:“跟你一样在看电视。” 老婆:“为什么不上去踢?” 老公:“国际足联不让。” 老婆:“是因为钓鱼岛么??” 老公:“因为水平不行。” 老婆:“不是有姚明吗?” 老公:“两码事!是没资格!”老婆:“没通过基金从业考试?”老公::“滚……”
◎ 撩这个词儿如果放在10年20年前,一是不正经,二是冒犯。今天成了一个本事,善撩的人被人艳羡,被撩的人觉得是一种恭维,这大概是人的边界感逐步崩溃的缘故吧。原来的边界给人安全,现在边界的破碎需要更广泛的连接才有存在感。(稀饭的饭)
◎ 没有表达心情的心情。(朝阳北鹿)
◎ 每次别人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我都非常尴尬,而对方却不感到尴尬,那不能我一个人尴尬啊,所以现在我都回答“今晚”。(佚名)
◎ 面对世俗压力和宣传,师妹的老公一直没有要求她生二胎。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淡定地回答:“让男的多带娃,就不会不切实际地乱提要求。 (古戈)
◎ 你把性格交给星座,把努力交给鸡汤,把运气交给鲤鱼,然后对自己说:听过许多道理,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佚名)
◎ 偶尔,内心弹幕:朋友圈,你身边的精神病院。(damyata)
◎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Wifi密码!(清风不识字转李伯清)
◎ 如果你觉得有人在盯着你看: 1 打个哈欠 2 如果对方也打了哈欠,那肯定是在盯着你看。(贾大方推荐)
◎ 时间不是把杀猪刀……时间,是个养猪场。(陈铭)
◎ 酸奶瓶盖是味蕾的诗,是舌尖上的远方。每一个不曾舔瓶盖的日子,都是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辜负。(夜骸)
◎ 所有自己带小孩的爸爸都不会急着要二胎。(美嘉.rar)
◎ 天色将晚,抱你上床。世间破事,去他个娘。(佚名)
◎ 未来的世界,一定是有趣的人打败无趣的人。so,失联的人们再次相遇。(撕蛋)
◎ 问:“离岸”在中國古代怎么说?答:“人在曹营心在汉!”(佚名)
◎ 我不像汪峰那帮,还有许巍那帮,都他妈快50了,还迷茫,有什么可迷茫的。(大张伟)
◎ 喜欢你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这个撩妹技巧不错,推荐给你们)(沙宣)
◎ 相信我,“还行”的意思就是“不行”,“还好”的意思就是“不好”。 (臬兀)
◎ 胸口已暮色苍茫。(abao)
◎ 要不是赶走了谷歌那还得了?(佚名)
◎ 一个问题:中国致残率最高的行业是? 答曰:教育。(左堂堂转)
◎ 用噱头新闻掩埋负能量新闻。(佚名)
◎ 有见过学校给厕所安声控灯的吗?30秒灭一次?边拉屎边给自己鼓掌?学校领导吃屎长大的吧???(左堂堂)
◎ 有时候半本书的废话,只是让你湿润地记住一个结论。但如果只给出一个结论,它跟废话没有区别。(方希)
◎ 在日本,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是一个快50岁的妇女,指着树对我们说:海啸虽然来过,但樱花还是开了。我很想把这句话记一辈子,遇到什么事情,就想想。(王小山)
◎ 职场定理第一条:不管你多棒,总有人能替代你。 一再挽留你,仅仅是因为你是其中最廉价的。(美嘉.rar)
◎ 中晋派出的女伥鬼整得太寒酸了,当性贿赂用,得就多少蒜?(贾行家)
◎ 最近几天你若是问起姐姐的老公叫什么?答案或许是:对不起,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该称呼未予显示。最近隔壁一小伙子去相亲,老丈母娘横鼻子竖眼睛的挑个不停,问:你有房子吗?小伙子老老实实的说:没有。丈母娘再问:那你有车么?小伙子又老实巴交的回答:没有。老丈母娘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你啥都没有,赶紧给我滚!小伙子突然灵光一闪,悠悠地说:阿姨,我海外有个姐夫。“孩子,外面风大,我们屋里说话。”猛一把,老丈母娘就将小伙子扯进了家门。
◎ 昨天买了盆含羞草,结果回家怎么碰它都不害羞。刚才打电话问老板怎么回事?老板说:嗯……你买到的可能是最不要脸的那盆。 (宋石男转)
◎ 昨晚在“什么小船最不容易翻”大奖赛上,“Censorship”勇夺第一名,屈居亚军的是“Hardship”,并列第三名的是“Dictatorship”和“Worship”。(金融界人贩子)
作者:
黄集伟,接力出版社副总编。专栏作家、出版人、书评家、作家、语词收藏人。 著有:《审美社会学》、《孤岛访谈录》、《晚安,纸家具》、《请读我唇》、《媚俗通行证》、《非常猎艳》、《冒犯之美》、《纸上的后花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