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每到秋天我的脚上总会无来由地长满脓泡。每年秋天，父亲总会带我去九江附属医院看病，每次去的时候，父亲还会带上家里攒下的鸡蛋，还要搭上菜园里的新鲜蔬菜，顺便去九江卖掉。那些蔬菜，都是奶奶在菜园里精挑细选的，用奶奶的话说，如果卖相不漂亮，就会卖不出去。那时记得父亲每次碰到熟人，总会对他说，带孩子看病，带点东西卖了当路费。当时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每次总是重复同样的话，后来才知道，那时还没有改革开放，不允许人们自由买卖，父亲是怕背投机倒把的名声。卖菜的时候，我常常站在父亲身后，看着那些穿着洋气、操着满口好听的九江话的漂亮阿姨或气质极好的奶奶，我羡慕极了。
年复一年，我脚上的脓泡，并没有因为九江附属医院的皮肤科出名而有所改变，每年秋天，我必须去那医院报到，随着跟父亲上街卖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买菜人，奶奶个挑个拣的辣椒，她们总会找各种各样的毛病，逼你便宜点，还有人父亲把秤给她们看了斤两明明已经多给了，给完钱后还要再多拿点……才知道有些人的做法跟漂亮的外表是那么不相称，但是我却不敢说出来，心里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街上人，我绝不会像她们那样。长大后我当了一回瞎猫，有幸逮了一只死老鼠，稀里糊涂地成了街上人，也许是从心底厌恶当初那些买菜人，买菜时，我从不问价，因此，我经常买的菜比别人贵，而且称好后我也从不再多拿别人的。
（二）
在小池住了二十多年，附近的人大都是以种菜园为主，那些卖菜的奶奶们，每天都是现从菜园里摘了拿到菜场卖，真正是现摘现卖，菜都很新鲜，买的菜跟从自家菜园里摘的一样，而且天天卖菜的，又都是几个老人，慢慢地就都熟识了，买菜的时候，从不会缺斤少两，而且在付完钱后，她们还会主动地再塞上一把，边塞还边补上一句：“自家园里种的，不值什么，你买我的菜是看的我起，好吃明天再来。”几乎是半买半送，这买菜买的不是菜，而是一种无法言状的温馨。后来我买菜，不喜欢去超市，总爱专挑那些拿着提篮挑着箩筐的也是源于这个，尽管他们已不再像小池的菜园奶奶那样买完还送一点给我。
最开心的买菜，是自己到菜园里亲手摘菜了。在水月小学任教的时候，那里的民师同事家里都种菜园，而且家家都有大棚，每当有反季蔬菜长成的时候，老校长总会笑眯眯地告诉我：“女喂，屋的XX能吃了，自己去棚里摘点。”仿佛是自家的父亲在叫女儿回自家菜园摘菜，也因为这个，老校长又多了个“校长爹”的雅号。放学后，我们经常到“校长爹”家的大棚里想摘什么就摘什么，愿摘多少就摘多少，摘完后给钱，他笑笑：“算了，自己辛的，也不值什么。”然后是跟打架一样地一个要给，一个不要，“菜那么贵，你如果不要钱，以后我怎么敢再来？”最后，他只好接了钱。此后，我们去他的菜园摘菜，他按批发价收钱，我们买得新鲜便宜，他摸黑去卖的时候也可以少挑点。调动工作后，有一次回小池，我在路边偶遇到他，他笑眯眯问我是否还好，要不要菜。如今，我已离开小池十几年了，不知校长爹可否安好。
（三）
2020年的春天，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买菜的也因此变得不一般了。这样买菜，几十年来我还是头一次。
随着“新冠”疫情形势严峻，为了能更好地取得成效，县城里除封锁了进出县城的所有路口，对各小区的人员进出也进行了限制，每个小区给每户发出入证，每户居民三天只能有一人出外买菜。“只要还有一粒米,不往人多地方挤;只要还有一根葱,不往菜场里面冲;只要还有一块肉,超市里面不露头”这是网上流传的坚决宅在家的话，我似乎是严格执行的，我已经十多天没有出门了。在没发出入证之前，吃的都是年前准备的过年菜以及平时做的腌菜。发证之后，进超市的次数就有了限制，再不能像平时一样随心所欲，缺啥买啥，必须一次性把三天的菜和生活必须品一次性买回来。
到小区物业登记之后，物业又嘱咐我把要买的东西想好，告诉我三天之内只能出门一次，并且只能去一个超市。小区门前的大街是县城的主要干道，平时的热闹用熙熙攘攘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如今街道两边的大小门店都紧紧地关着，真正地是门可罗雀。超市门前已经有不少人排队了，人与人之间自觉地间隔着不短的间距。超市工作人员全副武装地站在门口，指导着我们在出入卡上相应的日期下面打钩，洗过手，经过超市工作人员测完体温后，才可以进入超市。这一系列程序之后，我不由得又对肆虐横行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多了一份恐惧。
买菜的人很多，跟平时不太一样的是，买菜的大多是青壮年人，尤其是以男士居多，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虽然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本超市物资充足，请大家不要拥挤，请按照防控办的规定，人与人之间一定要注意间隔”，猪肉柜台前却还是密密地挤满了人。菜架上比平时少了很多的品种，有的货柜里已经空了，白色的托盘零乱地堆在那里。每个人都近乎抢的速度往手推车或篮子里放菜，我恨不得每样菜都买一点，不一会儿，我的手推车就满了。
相对于买菜，打价和收银就难多了，每台秤前都排起了两条长龙，队伍半天也难前进一步。最要命的是交完钱后，东西多得我已经拿不动了，这才明白什么是“买起来嫌少，提起来嫌多了。”
回家的路上，我真正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我不住地告诉自己，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我坚信，不管疫情如何肆虐，在国家科学有序的指挥下，在无数爱的力量支援下，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愿春来“疫”去，岁月静好！
写于2020.2.11
作者：程俊 黄梅县实验小学教师 湖北省作协会员